老皇帝穿上赤舄,怀恩取皂色领子,皂色褾裾的白色中单,伺候着穿上后又取来绛纱袍,绛纱蔽膝,再后面便是方心曲领及白色假带,打扮停当后,一顶通天冠戴上去。
这是洪武元年,太祖皇帝钦定的帝王通天冠服,在皇帝郊庙,省牲,以及皇太子冠礼、婚礼、醮戒时使用。
这里的醮戒,既是祭祀神仙,也是公主出嫁之意,这字本身就包含了一种饮酒的大礼仪。
老皇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略微有一点伤感。
这套通天冠服他记得自己已经穿过两次了,一次是先太子立为储君、也是婚礼的那天他穿戴过。
这是公开穿戴的一次。
还有一次别人都不知道,那是襄阳出嫁的当天,老皇帝偷偷穿着哭了一场。
他没有女儿,襄阳就是他的女儿。
“皇爷,郡主定然是明白的。”怀恩知道老皇帝想起了这些事,于是岔开话题不谈县太子。
老皇帝吸溜了一下鼻子笑道:“这孩子良心可好,你以为上次再西陲,她不给朕好脸色,那是为什么?”
为什么?
怀恩还真不懂。
“她是怕北庭侯一生气,把京师给打穿了!”老皇帝一笑,说道,“如今也好,这孩子有了好身份,纵然是卫央这一次逃不过身死道消,她也是国公府的夫人,以西军的威势,百年内恐怕也没有人能消灭得了他们,百年内,天下无人敢欺负她,”想想憎恶道,“越王心思深沉,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,但朕不信他不疼自己的孩子。可那两个小孽障算什么东西,哼!”
怀恩笑道:“只盼能李代桃僵成功,只是,只是”
“秦王死不足惜,他没有能力,却要贪天之功,朕给他找了那么好的助力,他居然一点也不用,如今还在哼,”老皇帝轻轻哆嗦了一下,半晌才说道,“怀恩,你说,襄阳的孩子,将来会不会到定陵来看朕?”
怀恩心中酸楚,不由哭道:“老皇爷”
“无妨,这世上哪里有万代的天子,朕那几个儿子,都不是成器的人才,没奈何,”老皇帝笑道,“记着,到时候卫央若是还活着,你要把这些都告诉他,到时候,他想叫大明,这天下就还叫大明,若是不想叫大明,他想叫什么叫什么去,但是有一点,朕给自己定下的谥号、陵寝、墓葬,可不许他毁了,朕虽然没让他当成什么神武太祖皇帝,但也免了他当曹操,当王莽的千古骂名,他名正言顺。”
怀恩大哭道:“老皇爷,越王、宁王、兴王”
“他们都不行,越王有能力,但正是这能力,才要害了他的命。卫央手握天机,如今西北军心民心全都归他,越王若是登基了,他是必定要比朕冒进的,到时候,大明天下毁了,照样还是人家的天下。至于说宁王,他不配,”老皇帝黯然,“朕千挑万选,也选不出一个哪怕与卫央抗衡的朱家子孙,宁王好断而无谋,身边是奸佞作祟,他没有资本坐天下。至于说兴王以朕观之,兴王或世子的登基之路,必定是各方妥协的产物。如此一来,兴王或世子当了皇帝,必定要加深与各方势力媾和,此必为卫央所杀。要么,他们父子忍耐二十年,对宗室,对朝廷,对贵勋们奋力一击,而后要么龟缩在皇宫大内当哑巴,要么与西军鏖战当疯子,你说,哪一个可用?”
可如果能熬到
“熬不到,卫央无心于这天下,可以他的资质,将来有了儿子,你以为,那能教育出骄奢淫逸的儿子?到时候,卫央与我们的情分消散殆尽,而若襄阳的孩子野心勃勃,那必然要到时候,老朱家一个子孙都留不下,如何是好?”老皇帝一笑,“罢了,这天下,太重了,朕背不动了,老朱家的子孙也背不动了。索性痛快点,何况,哼,嘿嘿。”
怀恩悄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,见他只是发笑而并没有郁闷,这才确定老皇帝的心思是拿定了。
“千年大变局,就看后来人怎么玩了。”老皇帝挥手,“叫他们进宫,此外,撤掉监视那几个魔头的人手。”
嗯?
“他们打的主意,正中朕的吓坏。”老皇帝洒脱笑道,“那就让他们安排去吧,朕原本还担心怎么让卫央吃下两杯酒,如此看来,倒省了朕的心机,他们把事情做好了。”
是的,老皇帝一直都知道军情司在大内的活动,他什么都知道。
“此外,宣宁王妃来见朕,哼,这蠢材,若是没有这次机缘,皇孙登基,卫央只怕要对文人展开血腥的屠杀,江西那帮子文人,只怕跑不了几个,”老皇帝笑道,“此外,让秦王多吃几杯,他府里的那几个狗东西,你也放开对他们的监视罢。”
怀恩不解。
这不是
“无妨,得让世人知道,秦王大婚之夜还是有些活动的,哪怕他并不知情。”老皇帝叹息,“倭奴,嘿,我天朝上国,他们也敢想着鸠占鹊巢?朕这天下,可以让给任何人,但若异族”
想想又悲叹:“秦王何其愚蠢,人家说什么,他便信什么,我看,再不让他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