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过去,郭都尉死后成了夜游神的消息,就传遍了整个万宅街。到了下午,杜晋游便也听到了风声。他心中有些怀疑,大庸国神明虽多,要成神却不容易。何况那“日游神”,跟寻常野神还不一样,这神位,在玄都城隍庙里边,位列七品,可是正神。城隍庙要封正神,至少也得提前向郭洵家里通个气,发一道封命吧?
但传言,郭家人在灵堂里边,可是亲眼见到了郭洵现身。这么一来,这事儿虽有疑点,郭家人却不敢再将那母女二人逼得太狠。无他,郭家人能肆无忌惮,是仗着无人给柳氏母女撑腰。如今他们再要惦记郭洵的那些产业,就不得不忌惮“举头三尺有神明”了。
杜晋游走进老鸦巷口,白墙遮蔽的偏僻处所,寻到那雕绘三蟠螭纹的门梁,扣响门环。门子认得杜晋游,开门放行。屋门里边别有洞天,游廊九转八回,各处布置极其相似,外人就算潜入进来,也难以分辨道路。他寻到一处不起眼的屋舍,杜成周就在里边处理公文,这位监印的职责,整理各处送来的密信、消息,送往玉京的神咤司总部。
杜晋游扣指敲两下门扉,待杜成周抬头,他进去问道:“监印唤我何事?”
杜成周放下印信,“昨天你带李郎去了郭都尉家里,他都做了些什么?”
杜晋游道:“我们去郭家时,郭都尉的遗孀正与夫家的族人争吵。我们去的不是时候,那位李郎也没见柳氏,告辞离开了。”
杜成周讶异道:“他没帮忙解围么?”
“没有。”杜晋游摇头,“这位郎君是个看得通透的,不会插手别人的家事。”
杜晋游嘴说的是“通透”,心里边想的却是凉薄两个字。
杜成周若有所思,摇头道:“不见得。”
杜晋游问道:“监印怎么看?”
杜成周道:“他既然去探望郭都尉的后人,不该连她们的面都没见过就走了。”
杜晋游怔了一下,“可他的确是走了。”
杜成周若有所思,“你说那柳氏,被郭家人欺负了这么些时日,怎么一夜过后,事情就峰回路转了?”
杜晋游虽不如杜成周精明,但被这样点拨一句,他也醒悟了过来,猜测道:“难不成,那位郎君去过了一趟?”
杜成周道:“我也只是猜测而已。若真是他做的,这位郎君的手段可了不得。郭都尉虽然友人颇多,他的家事,外人却插手不得。昨天你们去郭家时,他若出手为那母女解围,也只能解其表,解不了里边的症结,说不定反倒把事情闹得更僵。如今郭都尉,成了夜游神,嘿,这法子……既帮了柳氏一把,长久地解了那母女二人的困局,他自个又没卷入其中,真是把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。”
杜晋游本还觉得那位郎君性子凉薄,听了这么一番话,才知道,原来是自己想得太浅薄了。这时回想起那道白衣,不由生出些许羞愧,更多的却是敬佩,“难怪那位郎君年纪轻轻,就成了神咤司中长官。”他心中不禁对李蝉的身份生出好奇,却守规矩地没有多问。
杜成周笑了笑,“我也只是猜测而已,至于是与不是,你自可问他。”
杜晋游见杜成周又要他去见李蝉,问道:“监印有什么吩咐?”
杜成周道:“酉时你到半日坊的红门巷口,接那位郎君去玄明观。我与玄明观的观主通过气了,你报我的名字就是了。那位郎君,要在那隐修一段时日,这些日子,他与神咤司右禁的联系,便由你来走动吧。”
……
离开洗墨居时,李蝉还有些不舍。怎么说这也是他多年以来,准备好好经营的第一个产业,结果店门没开张几天,这地方又要弃置了。
妖怪们从昨天就开始收拾物件,收拾了一天,才大致弄好。当初从梨溪巷来洗墨居,带过来的物件,包括锅碗瓢盆在内,拢共只装了半辆牛车。这一回,离开洗墨居,众妖怪从昨天开始收拾,带走的东西,一辆牛车大概已装不下了。
托曹赟跟那几位老宫廷画匠的福,这些东西里边,有许多稀罕的文房四宝、丹青颜料。还有那些衣裳、铺席、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,其实大可不要了,但有些是小妖小鬼们惯用的寄身之物,用久了,对这些物件有了感情,没法轻易丢掉。
之所以收拾了一天一夜,就是这些事儿纠结不清。小妖怪们舍不得寄身之物,但阿郎不日就要离开玄都,就算要带些行礼,也不至于拖着扫帚、火钳、水缸盖儿走吧?扫晴娘把小妖怪们唤去,极为耐烦地开导了一遍,才让小妖怪们想通了衣不如新的道理,忍痛割爱,总算是把东西又精简到四个木箱的量了。
李蝉到红门巷口时,杜晋游已早早在那叫好马车候着。听了杜成周的一番话,杜晋游再见李蝉时,眼光已与昨日不同。他远远地见到李蝉,便前去迎,又是为李蝉引领牛车车夫,又是请他马车,十分恭敬热情。这恭敬有三分是出于神咤司右禁长官的地位,另外七分是敬其手段与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