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五行走在荒凉的黄土地上,衣衫褴褛、虚弱不堪。
他是一个尽忠职守的锦衣卫,既然查知那李鸿基就是自己要杀的李自成,自然不愿放过,便一路尾随南下,试图找到出手之机。
然而那李鸿基和和李锦一路上形影不离,常五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。而且他自己也遇到了麻烦。干粮吃光了,身上的银子也已经用尽,有心拿出锦衣卫身份搞些钱财,可那些地主富户人家根本不买他的帐,锦衣卫的凶名貌似没有想象中好使。
一路走,常五一路心惊胆战,从米脂越往南境况越糟糕。京畿周围的百姓虽然贫困还能勉强过得下去,这陕北却完全不同。
连年灾荒,本就缺水的黄土地颗粒无收,官府征税却越来越多,常五问过,这里的百姓连皇帝减免了陕西一年税赋都不知道,皇帝的旨意在这里根本得不到贯彻执行。
一路行来,常五不止一次看到,官府的差役如狼似虎般冲入百姓家中,夺走最后一点口粮,只留下一家人哭天抢地。
一路行来,遇到的流民越来越多,好些流民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,若不是看他手持利刃,早就把他生吞活剥了。
不行,得早点杀了李自成返回京中交差,常五暗暗对自己道。可是耽搁了一下,他竟然失去了李自成叔侄的踪迹。
等常五到达白水县时,他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拿去换了食物,一身劲装也破烂不堪,数日食不果腹使得他变得虚弱不堪,就在这时,他看到了李鸿基。
就见那李鸿基手持长枪,带着数百流民威风凛凛的冲入了白水县城,把守城的兵丁杀得哭爹喊娘,然后冲入县衙,把县令拖出来游街后砍掉了脑袋。
那一刻,整个白水县城都沸腾了,无数流民冲入富户人家,杀掉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爷们,抢了老爷们的粮食猪羊,肆意凌辱着平日里看都不愿看他们一眼的老爷们的妻女。
此时,饥肠辘辘的常五和流民毫无差别,他索性跟着冲入城中,在一家富户人家抢到了酒肉,大吃大喝了一顿。吃饱过后,他提着用破布裹着的长刀走在街上,去寻找李鸿基,想继续完成任务。
很快,常五便在县仓处看到了李鸿基,正带着人开仓放粮。
一袋袋黄橙橙的小米被抬出来,百姓们提着口袋排队来领,在粮库的一旁,摆着几张桌案,几个县吏被逼着登记名册,李鸿基那个侄子李锦正提着大刀在一旁监视着。
领过粮食按过手印,便成了流民军的一员,就这样,王二和李鸿基的队伍快速壮大着,数日时间已经聚拢了四五千人马。
看着带着笠帽跨着红马,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李鸿基,常五知道自己再没有杀死他的机会。即便能寻机杀死李鸿基,也绝逃不过李鸿基手下的追杀。
用自己的命去换李鸿基的命,常五自然不会去干的,那就只能放弃。
带着深深的遗憾,常五踏上了回京的路,在路上已经找好了没完成任务的借口。不是我不行,是你许显存低估了对手,那李鸿基是个大贼,手下众多,非战之罪!更何况,把流民造反的消息带回去,让朝廷清楚真相也算是戴罪立功,常五暗暗宽慰着自己。
而常五还在回京的路上时,白水流民造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北京城中,而且还不止这一处,就在白水王二和李鸿基聚众造反的不久,陕北各地流民闻风而动,先是府谷县王嘉胤率领杨六、不沾泥等人抢夺大户人家,杀人抢粮聚众造反,再是汉南王大梁、安塞高迎祥等率众暴动。
一时间陕北各地到处都是流民造反,消息传入京师,朱由检闻讯愤怒不已。
“早在去年,朕就下旨拨银数十万赈济陕西灾民,今年初,再次下旨,减免陕北全年赋税,为何还会有百姓暴乱?”乾清宫中,内阁诸位阁老,以及户部、兵部大佬被召集过来,朱由检指着他们鼻子怒骂道。
为了避免陕西民乱,朱由检自认为把一切做到了前头,该赈济赈济该减免减免,没想到还是发生了,让他如何不愤怒?
黄立极、施鳯来等阁老皆耷拉着脑袋,不知道该如何回话。
“赈灾的钱粮是经臣的手运送陕西,臣敢保证,陛下拨了多少钱粮,便运到陕西多少。”户部尚书毕自严道。
“那你说说,为何还会有民乱发生?而且是这么大范围的民乱!”朱由检看着毕自严,冷冷问道。
毕自严叹道: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陕西连年灾荒不说,百姓赋税之重也是实情。万历三十八年,为了供应辽东军队对付建奴,朝廷下旨,陕北诸府田地每亩加征银九厘辽饷。朝廷赋税不说,还有地方摊派,为了供给秦王一系藩王俸禄,光是白水县,嘉靖年间便每年加派了一百零八两八钱七厘,万历年间又每年加征了七百三十五两五钱五厘。这些只是明面上的赋税,暗地里,县乡胥吏如狼似虎,私下向百姓征收的钱粮往往是朝廷数目的数倍以上,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