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时雍坊,松树胡同,胡同深处有一间两进的宅院,后院里,一个男子手提一柄大刀,正舞的呼呼风声。
时间已是深秋,正是秋寒料峭的时候,他却仅仅穿一件单衣,额头犹然有细密的汗珠浸出。
他叫卢象升,常州府宜兴县人,现为户部员外郎,从五品官员。二十二岁中进士,二十八岁便做到了五品官,可以说春风得意仕途顺畅。令人敬佩的是,卢向升升官靠的不是阿谀阉党,而是凭借真实政绩。
而现在,他又接到了吏部通知,即将升任大名知府,从朝廷到地方任职按例要升一级使用,而卢象升却相当于连升三级,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到正四品的大名知府,仕途之顺艳煞旁人。一方面是阉党倒台,从朝廷到地方空出大量空缺需人填补,再就是卢象升政绩确实斐然,让人也说不出什么来。
卢象升进士出身,看起来白皙文弱,实际上他身材高大,力气远超常人,而且自幼习武,善于骑射,能文能武在文官中算是异类。眼下户部的差事差事已经交卸,就等着领上任的公文勘合,便要离开京师去大名府上任,闲着无事,便在家中演练起武艺来。
就在卢象升舞刀之时,细密的脚步声响起,一个家仆从月亮门进入后院,静立在外侧。
卢家家教很严,当卢象升习文练武之时,家人不会无故打扰。眼睛余光瞥过之后,卢象升知道必然有了大事,又舞动了几下,收住刀势,转过身来,目光炯炯看了过去。
“老爷,宫里来人了。”家仆卢福恭恭敬敬的禀告道。
......
乾清宫。
看着眼前年轻的卢象升,朱由检内心很是感慨。上一世,陕西流贼起,祸乱整个北方,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,组建精兵围剿流贼,稳定住了局势。在文官之中,算是少有的知兵之人。
只可惜自己当年没有给予他足够的信任,错用了太监高起潜,以至于他独战建奴大军孤立无援,领孤军和建奴激战壮烈殉国。
更让朱由检感慨的是,游历四百年时了解到,不仅卢象升为国战死,其弟卢象观,其从弟卢象同、卢象坤,还有其三个从父,乃至卢家一门百余人,几乎都死在和清兵作战的战场上,满门皆忠烈!
而当时并为大明柱石的洪承畴,论能力也许不比卢象升差,可是论气节却是判若云泥!
卢象升这样的人才是国之栋梁,才是朕应该信任应该重用的人!
“卢象升,天启二年进士,做过户部主事,户部员外郎,吏部考评皆政绩卓异,故拟外放为大名知府。”朱由检清朗的话语在殿中传播。
朱由检继续道:“这些都是吏部给你的评语,然朕又听闻你自幼习武,力气很大,是个知兵之人,却不知真假?”
卢象升神色平静,只是微微躬身谦逊道:“微臣是有把子力气,也读过几本兵书,知兵却是谈不上。”
朱由检道:“既然如此,不妨和朕谈谈,你对辽东战事怎么看?”
卢象升愣了一下,他本以为只是平常的觐见,毕竟外放知府,按例皇帝都会召见慰勉一番。没想到皇帝见自己不谈政务,竟然问起兵事来。
不过他向来对兵事感兴趣,又是在朝廷任职消息灵通,自然有一番自己的见解。
“陛下相询,微臣便说一下拙见。以臣看来,辽东战事当以守为主,不宜主动向建奴进攻。”
朱由检微笑道:“不妨详细说说。”
卢象升便继续道:“微臣之所以这么说,是根据了解到双方兵制差异而言。据臣所知,建奴采取八旗制度,全民皆兵,兵又有旗丁旗余之分,旗丁不事生产,整日训练常年作战厮杀,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组织度还是军纪森严都远超寻常军队。
反管我边军,军制败坏,除了将领手里厚饷奉养的家丁,其他士兵战力孱弱无比。兵为将有,将视兵为自家私产,遇到顺风仗尚可,若是遭遇到强敌,为保存实力必畏缩不前,甚至临阵脱逃。萨尔浒之战、浑河之战皆是如此。故以臣看来,我大明边军论野战根本不是建奴对手,只能采取守势。此乃臣之愚见,陛下姑妄听之。”
朱由检饶有兴致的看着卢象升,他本以为卢象升是勇猛奋进之人,必然会慷慨陈词甚至主动请缨去辽东对付建奴,没想到卢象升如此清醒。
这正是朕要找的人啊!朱由检非常满意。
“以卢卿家之才,去做一个知府治理地方实在是可惜了,可愿为朕编练新军?”
卢象升愕然:“练兵?”
朱由检道:“朕决议在西苑编练禁卫新军,用以他日出击建奴收复辽东,眼下万事俱备,只剩下统管练兵之人,爱卿可愿为朕分忧?”
“陛下有命,臣只当万死不辞,可是臣只是文官,从未练过兵啊?”卢象升不解的道。
本来要去当知府,现在突然被皇帝抓来练兵,这让卢象升有些头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