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曹美霖看着廖灿星含泪看信时心中也不禁柔软了一下,可一听廖灿星这么说,曹美霖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僵硬,她想扯出一个微笑,可嘴角却不自然地抽动着,颤声说道:
“那……那是应该的,既然是……你妈妈的衣服,我自然是不能要的……”
曹美霖站起身来,将裘皮旗袍放到廖灿星的手中,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。看到曹美霖脸上失望的神色,廖灿星有些不知所措,此时楚青恬从皮箱里拿起那件石榴红的旗袍,送到曹美霖的面前。
“美霖,这件石榴红的如何?你穿上一定好看得很!”
楚青恬本意是安慰曹美霖,没想到却让她更窘了,她本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,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然全部落入他人眼中,她没有说话,沉默给了她天人交战的时间,残存的自尊心让她很想拒绝这退而求其次的“施舍”,可理智又问自己自尊心值几个钱?她两件旧旗袍穿了又穿,双肘和袖口都已有了要磨破的迹象,难道要她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丢人现眼吗?
见曹美霖一声不吭,梁绪衡也跟着劝道:
“美霖,青恬说的对,这件石榴红的真的很适合你,再说了,这件比那件裘皮里子的大些,你穿着也更合身呀!”
曹美霖抬起眼来,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三人,作为她们的同学,她一直知道她们家境殷实,都是被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,但在战事频仍的非常时期,音讯阻隔,大家都和家里失去了联系,这种差距平日里并不十分明显。
大家在平日里的朝夕相处中,穿着打扮、衣食住行,并看不出太大分别,以至于曹美霖有时候会生出虚妄的错觉,然而直到今天,曹美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差距。
曹美霖突然有些懊恼,在自己看来如此珍贵的、精致的、美丽的东西,甚至从来没有奢望过拥有的东西,廖灿星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拱手让人,而楚青恬和梁绪衡也全然不在乎一般随意推拒。可她自己呢?不光诚惶诚恐地张口讨了,还让人给要了回去,简直丢脸至极!
曹美霖自然没法将这些心思说与他人知晓,面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,死死咬住了嘴唇,心里一股子无名火却再也无法压抑,突然冒了出来:
“怎么就合身了?不就是说我没你们苗条吗?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家闺秀,就我是穷家小户出身,没见过世面,活该捡人家挑剩下的!”
曹美霖将那旗袍往皮箱里狠狠一丢,门一摔,跑了出去。
可是刚一出门曹美霖便后悔了,她这样发了一通脾气跑出来,廖灿星送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出来,无理取闹的是她,如今怎么好意思再去要呢!
曹美霖不禁责怪自己,怎么就没忍住,突然就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儿来呢?怀着懊恼和悔恨的心绪,曹美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,不知不觉走到了翠湖边。
上弦月从云中探出头来,湖水完美映照出云中月影,随即又被夜风吹皱。曹美霖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,只觉胸中郁结不知如何抒发,赌气一般地捡了一块石头丢了进去。
“咚”地一声,湖面泛起一阵涟漪,又缓缓归于平静。
曹美霖的脑中回想起操场上的一幕,那光可鉴人的道奇轿车,那车上下来不知名姓的“大人物”,那众人肃立的煊赫排场,那毕恭毕敬的士兵,又想到那满皮箱的好东西,可廖灿星却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,丝毫没有放在心上。曹美霖恨这世间的不公,更气自己没出息,没一点子骨气。
在自小到大,曹美霖周遭年纪相仿的女子都早早嫁做人妇,生儿育女,只有她被允许进入学堂,一路求学至今,虽然出身小门小户,但她一直自认为是女子中拔群的存在。
然而自打曹美霖来到西南联大之后,这种想法转瞬便被粉碎殆尽,她身边的女同学个个都无比耀眼,无论从相貌家世,还是谈吐见识,曹美霖都自愧不如。曹美霖心里明白“三朵花”平日里虽然待她十分亲切,却并没有将她视作推心置腹的好友,她仍愿意整日跟在她们身边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,幻想跟她们在一起,旁人便也会高看自己一眼。
然而这个沉甸甸的大皮箱突如其来,将曹美霖一下子砸醒了。
廖灿星才入学没多久,便跟哲学系的“风云人物”陈确铮成为了爱侣,梁绪衡则是早早地便将文质彬彬的历史系“高才生”贺础安“收入囊中”,楚青恬虽然目前看来“形单影只”,但她的美丽温婉自不必多说,更何况胡承荫对楚青恬爱而不得的历历过往,她都曾亲眼见证。
曹美霖反观自身,在联大求学许久,却从未有人向她示好,仿佛空气里的一颗尘埃,从不曾引人注目。虽然胡承荫曾经将她和“三朵花”调侃为“四大美女”,她却觉得这不过是客气话罢了。她与她们终究是不同的,她却生出如此自不量力的心思,简直是自取其辱。
思来想去,曹美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,又捡起石头一通乱扔,直到周遭再无石头可捡,懊恼和酸楚揉在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