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础安咧了一下嘴角,摇摇头,他突然想起什么,从胸口的内袋里掏出本子和笔,在窗边上写了几句话,将本子凑到陈确铮的脸前,只见本子上写道:
我去看过张遵骧,他目前还在住院,他醒来过,可以正常对话,但仍不时陷入昏睡,医生说这是头部受到撞击留下的后遗症,嗜睡的症状过一两周有望改善,但这次受伤对他的脑力有何影响尚不好下定论。
陈确铮点点头,刚想说什么,贺础安又低下头去,在本子上写了起来,然后举起来给陈确铮看:
“我去叫医生。”
陈确铮点点头,看到贺础安走出门去,闭上了眼睛,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。
贺础安刚出屋,就发现陈瑞麟在门边默默靠墙上站着,手上拎着一提糕点,他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,整个人看来十分局促。
贺础安自然对之前茶馆里发生的不快记忆犹新,但陈瑞麟毕竟是陈确铮的弟弟,还特意过来探病,贺础安自幼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冷待对方,于是微微颔首,指了指屋里,用眼神问他是否要进去。
陈瑞麟犹豫了一下,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,贺础安伸手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便转身走开了。走出一段后,贺础安不放心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,发现陈瑞麟竖起手背,在门上敲了敲,动作很轻,声音很小,似乎是想让屋里人听见,又害怕屋里人听见。看书喇
“请进!”
贺础安看到陈瑞麟的手捏着门把,终于拉开房门走了进去,这才转过身朝远处走去。
陈确铮不经意抬眼去看来人是谁,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。
在陈确铮灼人目光的注视下,陈瑞麟朝他的病床走了过来,却又不走得十分近,仍保持着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站定,他看着陈确铮包裹严实的腿,眼眶有些红了,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欲言又止。
陈确铮双手抱臂,眼神复杂地看着来人,任由这沉默一分一秒被拉长,逐渐变得难耐起来。
“哥,我在学校听说你出车祸了,马上就赶过来了。哥,你腿伤得重吗?现在还疼吗?”
陈确铮回想起自己在茶馆被陈瑞麟推得险些摔倒的狼狈,鼻息轻笑,抬手用食指搔了搔下巴,眯起了眼睛:
“哥?你哥不是钱胜权吗?”
陈瑞麟好像被打了一拳似的,身体微微晃了一下:
“哥,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?”
“那你告诉我,我应该怎么跟你说话呢?”
陈瑞麟闭了闭眼睛,重又睁开:
“哥,我们都是陈家的人,都是父亲的儿子啊!”
陈确铮脸上笑意全无,冷哼一声:
“父亲?那是你的父亲,不是我的!他跟吴家苹是害死我的母亲和我妹妹的凶手!”
话音落地,陈瑞麟的脸变得更加苍白,他想辩驳什么,却发现自己的辩驳如此无力。
“哥,我之前问过母亲,她说这一切都是误会,她也被蒙在鼓里……”
陈确铮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瞪着陈瑞麟:
“你说什么?误会?那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!”
陈瑞麟无法直视陈确铮的目光,生生把真正想说的话咽下:
“哥,我能理解你的心情,可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,谁也改变不了了,你——”
陈确铮厉声打断:
“你不理解!你怎么可能理解?”
陈确铮突然的失控让陈瑞麟猝不及防,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,陈确铮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,低声道:
“既然你都说了,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,那你也就不用再提了,请回吧!”
陈瑞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,低声喃喃道:
“哥,这么些年了,你这一走便全无音讯,父亲嘴上不说,可眼见着头发一天天变白了。去年董伯父家的兄长考取了联大,他之前跟你有过一面之缘,后来他寄信回家,说是在学校里认出了你,我们这才得知你到了昆明,父亲高兴得什么一样。虽然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,可我从小父亲就一直让我跟你学,说你这也好,那也好,父亲纵使有种种的错处,可他始终是以你为傲的,自打北平沦陷后,他也一直为你悬着心……”
“够了!我跟那个家已经没有关系了,你实在不必同我说这些,联大不是我开的,谁要来念我也管不着,以后在学校里碰见,还是装作不认识——”
“哥!我怎么可能装作不认识你!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,我到现在还记得,我小时候偷偷跑去找你,你虽然表面上不理我,在我迷路的时候还是会带我回家,还会背地里教训欺负我的人。哥,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,我跟钱大哥走得近,是因为他是我到了联大之后第一个帮助我、对我好的人。哥,对不起,是我错了!哥你告诉我,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,才能让你认我这个弟弟!”
陈确铮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:
“什么原谅不原谅的,我跟你谈不着,陈瑞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