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告诉我,祖父最喜欢庚信的《哀江南赋》,在父亲小的时候,他时常能听到祖父用黄梅话一遍一遍地诵读,他听多了便也烂熟于心了。在我懂事后,父亲便也开始教我诵读《哀江南赋》,我至今还记得儿时夏夜父亲用蒲扇为我扇风,哄我入眠,嘴边喃喃诵读的也是《哀江南赋》。那时我年纪小,虽然很快便可倒背如流,对其中的含义却不甚了了,如今亲身经历了颠簸流离之苦,对《哀江南赋》有了切身的理解,才知道为何祖父和父亲对它如此喜爱。看书溂
父亲还说祖父一直告诫他:毋戚戚于功名,毋孜孜于逸乐,父亲也是这样教育我的。我是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长大的,我认为父亲实现了祖父的期待,而我却还远远没有做到,不过我一直都谨记‘义不逃责、素为而行’,始终牢记自己的职责,做好自己应做的事。我想父亲今天之所以会批评你,也是希望你‘义不逃责’,身为你的先生,他不希望你辜负了你的才智,浪费了宝贵的学生时代的光阴。”
陈确铮叹了口气:
“你根本无需跟我说这许多,先生的用意我怎会不明白?就是因为明白我才会愧疚,在这一点上,我做的远不如你。你实现了你父亲对你的期待,倘若先生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,一定会更加为你骄傲的。”
汤一雄摇摇头:“我做得还太少了。”
汤一雄突然从栏杆上跳了下来,双手用力抓着栏杆,对着湖面旁若无人地大喊起来:
“且夫天道回旋,生民预焉。余烈祖于西晋,始流播于东川。洎余身而七叶,又遭时而北迁。提挈老幼,关河累年。死生契阔,不可问天。况复零落将尽,灵光岿然!日穷于纪,岁将复始。逼切危虑,端忧暮齿。践长乐之神皋,望宣平之贵里。渭水贯于天门,骊山回于地市。幕府大将军之爱客,丞相平津侯之待士。见钟鼎于金张,闻弦歌于许史。岂知灞陵夜猎,犹是故时将军;咸阳布衣,非独思归王子!”
就在陈确铮还沉浸在《哀江南赋》的沉郁之中时,汤一雄突然伸手指着远处,兴奋地说道:
“陈确铮,快看!”
陈确铮朝着汤一雄手指的方向看去,看到一群野鸭正朝自己的方向游过来,七八只通身黄色的小鸭子紧紧跟随在母亲身后,时而埋头清理自己的毛发,时而好奇地左顾右盼,所到之处荡起一片涟漪,一派春江水暖、春意盎然的生动景象。
陈确铮有些惋惜地说道:
“你要是把相机带来就好了。”
汤一雄摇摇头,伸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成了一个取景框:
“已经拍下来了,在我心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