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学生们走了以后,各位先生们也都带着妻小陆陆续续返回昆明了。到了周曦沐和曾涧峡两夫妻出发的日子,天刚蒙蒙亮,因为要赶早班的火车,“三剑客”早早地来到了位于桂林街的王家宅院。院中的叶子沾满露水,牛铃声阵阵,整个蒙自还睡眼惺忪,没有醒来。因为蒙自县城是没有黄包车的,周曦沐事先联系了了一个赶牛的车把式,让他帮忙,因为报酬丰厚,那人一口答应,还介绍了跟自己一起拉货的兄弟一道拉活儿。
周曦沐和曾涧峡提前整理了四个书箱,因为太过沉重,早早委托学校代运到昆明了,他们两夫妇随身携带大小两个铁箱,三个手提箱。“三剑客”在楼梯上就争着抢着把五个箱子都争了过来,运到了牛车上。阮媛非要和白莳芳跟行李坐在一起,说是女孩子的悄悄话不想让他们大男人听,剩下的五个“大男人”只好七手八脚地爬上了牛车,跟在后面走了。
晨雾之中,两辆牛车载着七个联大的师生,沿着桂林街一路向北,再沿着西正街一路向东,再沿着北门街向北走一会儿,便出了北城门儿,出城之后,径直穿过一条环城的排水沟,再不用多久便到了火车站。
每天早上,联大的师生们都在那悠远的牛铃声中醒来,每天听着牛铃声由近及远,消失在远方,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,如今第一次看到那牛颈下摇晃的铜铃,却是要离开的时候了。想到这里,周曦沐的心中升腾起浓浓的离愁别绪。他坐在后面的牛车上看到阮媛和白莳芳坐在车前,双腿自然地垂下,随着牛车的前行而前后摆动着,两人不知道说起什么开心的事,哈哈大笑起来,白莳芳回头看了看五个面面相觑的男人,贴着耳朵跟阮媛说了声什么,笑声更大了。
周曦沐和曾涧峡看到面面相觑的“三剑客”,微微有些发窘,周曦沐赶忙岔开话题:
“陈确铮,前阵子批卷子的时候,历史系里的老师因为你差点吵起来!”
胡承荫跟贺础安一听有八卦可听,耳朵立马支棱起来。
曾涧峡一听这话,给周曦沐使了个眼色,咳嗽了一声,周曦沐好像没看见似的,自顾自说道:
“前段时间可把咱们给忙坏了,不但家里面一团乱麻,又要出期末考题,还要批改卷子,曾先生无意中在说上看到了你的“西洋哲学史”卷子,发现贺麟先生竟然给你打了八十分的高分,他立马向贺麟提出异议,他认为答题的论点虽然有些见地,然而每道题的答案往往只有寥寥数语,缺少深入且有理有据的分析。然而贺麟先生却认为,哲学的研究重在独立思考,无需长篇大论,他说你的答案虽然只有寥寥数语,却言简意赅,切中要害。而且他每两周上交一篇读书心得的报告,他觉得你有深厚的学术底蕴和不人云亦云的胆识,所以对于他来说,这八十分并无偏颇之处,而是十分中肯的。陈确铮,两位先生为你都快打起来了,你怎么看?”
胡承荫一脸“我看你怎么说”的表情,贺础安却是实心实意地为他的兄弟担心。
“您可快别难为我了!我一个大二的学生,能有多深厚的学养?不过是为了通过考试,卖弄小聪明罢了,写得少是为了什么?因为我肚子里没货啊!写多了可就露怯了!曾先生说得对,我分析得不够深入,我那个八十分贺先生对我是太过抬爱了,实在是不敢当!”
曾涧峡叹了一口气,缓缓说道:
“没错,你小小年纪,见识不凡。举凡才子,大多张狂,但哲学是坐冷板凳的学问,不踏踏实实是不行的!贺麟爱才,我也爱才。我今天跟你提出来,不是为了批评你,而是希望你能端正态度,‘伤仲永’的故事我看了太多了,我希望你不要再成为下一个了。”
“先生教诲得是,我以后一定踏踏实实,不骄不躁,好好做学问。”
目送周曦沐喝曾涧峡夫妇和白莳芳夫妇上了去往碧色寨的小火车,三人离开了火车站,往回走的路上,胡承荫说道:
“听说在南湖的军山上开了一家饭馆,联大的好多毕业生都去那儿吃‘散伙饭’。饭馆有一道名菜,说是将湖中的白荷花摘下来,用油糖和面粉炸制,叫“糖烹荷瓣”,口感清酥香甜、入口即化,怎么样,要不要去尝尝?”
陈确铮摆摆手:
“算了吧,咱们又不散伙,吃什么散伙饭?再说了,现在囊中羞涩,等贷金发下来咱们再去吃,怎么样?”
贺础安推了推眼镜:
“我也是,现在实在是没钱下馆子了。”
“看你们说的,我请啊!”
陈确铮跟贺础安互相看了看,陈确铮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:
“你请?早说啊,那还等什么,走啊!”
平常在苍蝇馆子吃惯了,冷不防到了花木扶疏、雅致幽静的饭馆吃饭,“三剑客”都觉得十分新鲜。
胡承荫说到做到,二话不说,上来就点了几道招牌菜,估计荷包快被掏空了,待他还要再点,陈确铮反而不落忍了:
“够了够了,知道你大方!下次,下次你再请客,再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