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间,一声高亢的吟唱凭空响起,声音高亢苍劲,中间九曲回转,歌者却不换气,大家都安静下来,一个罗倮泼青年一边唱着一边走到空场的中央,接着一个昂扬的女声突然响起,也是一个长久的拖腔,中间诸多高低起伏的变换,时而低回婉转,时而缠绵悱恻,让人拍案叫绝,接着两人像是彼此应和,又像是彼此较量,似乎是在比谁的音拉得更长,又像是在比谁的音拔得更高,然而男女声搭配起来,却又意外地和谐,虽然有真假声的运用,却丝毫不见矫饰和造作,声调尖锐清越,似乎有刺破苍穹的力度,入耳难忘。
“他们在唱什么啊?”
“他们就是在聊天。”
“聊天?”
“对啊,他们唱的叫海菜腔,想到什么唱什么,唱我们的生活和劳动,唱天气,唱风景,什么都能唱!一男一女你一句,我一句,就是在说话。”
“歌词是即兴编的吗?真是太厉害了!”
紧接着四男四女也走到了空场中央,对唱变成合唱,男女声此起彼伏,交相呼应,在山间激荡着悠远的回声,他们排成一排,手牵着手,边唱边跳,踢起的腿带动飞扬的裙摆,画面十分赏心悦目。
“饥者歌其食,劳者歌其事。”这句话贺础安早早便在《公羊传》中读到过,中国的老百姓在日常的劳作和生活中悉心地观察着生活,他们触景生情、出口成章,歌唱生活,歌唱爱情,即便是生活再困苦艰难,仍旧没有忘记去欣赏真正美好的事物。他觉得这些罗倮泼们的歌声,远远比那些历史书上的字句来得鲜活。
一段合唱告一段落,那最先上台的一男一女朝着联大学子们走了过来,两人开始齐唱,这一开口可不得了,他们唱的竟然是国语!
“石榴花儿朵朵开,火把节上贵客来。火把照得亮堂堂,你我情谊万年长。”
同学们都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,自己竟然听懂了歌词,罗倮泼们为了欢迎他们这些外乡人,竟然把歌词改成国语,唱给他们听,每个人都又感动,又意外,大家一齐拍手叫好。
在这热烈的气氛之中,那些唱着歌的罗倮泼男男女女一拥而上,扯着联大同学们的手,跳起舞来,他们边走边踢腿,大家牵起手来,围绕着宝塔形状的火堆里里外外形成了几个同心圆,相邻的同心圆向相反的方向跃动,又同时扩大或缩小,开始的时候,同学们都手忙脚乱,可舞步十分简单,随着芦笙抬腿或者踏地,大家很快便跟上了节奏,驾轻就熟了。
同学们也被这欢快的氛围所感染,大家笑着,跳着,旋转着,火把的光亮在他们的身上、脸上闪耀着,纵情歌舞,恣意狂欢,为了一年的辛勤劳作获得的收获,也为了祈求来年有个更好的年景。联大的年轻人们背井离乡来到云南,他们之中许多人的故乡已然沦陷多时,虽然他们表面上一切如常,过着看似无忧的求学生活,但他们都知道,眼前这种原始的、纯粹的、不加矫饰的快乐,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。
一曲舞罢,每个人都沉浸在快乐的余韵之中,而此时一个个罗倮青年们纷纷走到姑娘们身边,也有姑娘们去找罗倮小伙子,他们纷纷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,若是对方接了,旁边的人便会大叫着起哄。
“他们在干什么啊,手里握的是什么东西啊?”胡承荫无比好奇,探头探脑。
每个人都抻着脖子,想要看得清楚一点,就在此时,一个姑娘走到廖灿星跟前,从怀中掏出什么,抓起廖灿星的手塞了进去,还没等廖灿星反应过来,便飞快地跑开了。
廖灿星打开自己的,手心里是一把红豆。
廖灿星正摸不着头脑,却先后有好几个姑娘跑过来把红豆给了廖灿星,她手掌中积了满满一捧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廖灿星一头雾水。
石榴人小鬼大,凑到廖灿星耳边说:
“灿星姐姐,他们是在向你求爱呢!”
“你说什么?求爱?!!!”
“对呀,在火把节上,一个人把红豆送给谁,就代表他喜欢谁。”
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?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甚好,甚好。”
“狐狸!我都急死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,平时怎么不见你掉书袋呢!”
胡承荫捉弄廖灿星的目的达到了,只是嘿嘿地笑着,并不回嘴。
廖灿星一身男装打扮,面容俊朗,少年气十足,虽然身形较之男子略显单薄,却挺拔修长,得到姑娘们的青睐,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。陈确铮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慌乱无措、不知如何是好的廖灿星,可身边的一个身材矮壮的罗倮青年突然将手中的红豆一把丢在地上,还咒骂了几声,看着廖灿星一脸不忿。
廖灿星却全然不知,在几个罗倮青年的心中,他已经成为了横刀夺爱的“公敌”。
“这可怎么办?石榴,快帮我跟他们解释解释呀!”
就在廖灿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‘桃花运’不知所措的时候,一声厚重且悠远的号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