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庸先生满腹经纶、学富五车,上课的时候永远都是空手而来,什么书都不带,站在讲台上便挥洒自如,侃侃而谈。
这一日,他站上讲台便用粉笔在黑板上默写了整首杜甫的《登高》。
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。
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
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。
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。
“今天我给大家讲这首杜甫的<登高>,这首也算是杜甫的名篇了,相信许多同学都已经对这首诗倒背如流了,在讲这首诗之前,我给大家猜个字谜”。
罗庸先生用粉笔在黑板上在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一行画了一道。
“这行诗打一字,谁能猜出来?”
课堂上的众人或是交头接耳,或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,都不知其所以然。
“你们猜得出吗?”胡承荫转头问坐在旁边的贺础安和陈确铮,陈确铮摇了摇头,贺础安皱着眉头苦思冥想,全然不理他。
过了一会儿,罗庸见无人答上来,笑道:
“既然没人猜出来,那我就公布答案了。”
说完拿起粉笔就要在黑板上写,这时候贺础安举起了手。
“罗先生,我猜出答案了。”
“这位同学,你说说看!”
“是‘日月星辰’的‘日’字。”
“没错,正是一个‘日’字,能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解的吗?”
“先把这句诗拆成‘无边落木’和‘萧萧下’两个部分,先解‘萧萧下’,南北朝有宋齐梁陈四代,齐和梁的帝王都姓萧,所以‘萧萧下’就是个‘陈’字;之后再看前面的‘无边落木’四个字,‘陈’字‘无边’便成了‘东’字,‘东’字(繁体)‘落木’,即是去掉‘木’字,就只剩下一个‘日’字了。”
“讲得很不错,思路清晰,有理有据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贺础安。”
“贺础安?你选了我的课吗?我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啊!”
“我现在在读历史系二年级,是来旁听先生的课的。”
“难怪会第一个解这个字谜。大家有没有发现,其实听他讲完解题思路就会发现这个字谜不难?只是文学系的学生向来都是从字形上去入手拆解,做一些变换,殊不知破题的关键却在‘萧萧下’这三个字上,而破这三个字就要用到历史思维,只要猜出这个‘陈’字,后面便到了拆字的小把戏,难题也便迎刃而解了。这个小小的谜题说明一个什么问题?说明这世间的学问都不是孤立的,大家要博览群书,不要只学习自己本专业的东西,旁的学科也要多多涉猎,触类旁通,融会贯通,方能活学活用。”
贺础安突然被罗先生表扬了一通,害羞得脸都红了,陈确铮、胡承荫跟梁绪衡都悄悄跟他竖起大拇指,他害羞地不看他们,索性把眼睛一直盯着黑板。
“闲话说完,我们来好好讲讲<登高>这首诗。”
罗庸先生习惯性地把手背在身后,一边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,一边将整首诗通篇背诵了一遍,之后沉默良久,似是在默默品味。
“这首诗前人誉为‘古今七律第一’,大家知道为什么吗?诗歌之美,一在形式,二在意蕴,空有字面的考究对仗而无深厚的意蕴,那不过是卖弄机巧,就好像‘无情对’这种文字游戏,但<登高>这首诗高就高在,在形式上,它通篇对仗,而首联又是当句对:‘风急’对‘天高’,‘渚清’对‘沙白’;一、三句相接,都是写所闻;二、四句相接,都是写所见,对得极其工整。然而这首诗高就高在它意蕴的高妙,因“风急”而闻落叶萧萧,因“渚清”而见长江滚滚;全诗融情于景,感人至深,落叶萧索,让人不禁黯然神伤,然而长江奔涌的雄浑之气又让人不禁胸中激荡。同学们,现在山河破碎,家园零落,我们的国家此刻正合了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一句,可即便是日本人占领了北平,占领了上海,占领了南京,把咱们逼到千里之外的大西南,但是我们当老师的只要还有一天站在这三尺讲台,你们只要还有一天坐在课桌前学习,我们中国文化的长河就永远不会断,这就是‘不尽长江滚滚来’。同学们,好的诗歌就是有跨越千年的魅力,杜甫一生为衣食奔走,却仍旧不忘家国,胸怀天下,也正是因为他看尽了人间疾苦,才能一开诗境,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。”
下课钟声响起,周曦沐走上前去跟罗先生打招呼。
“每次听罗兄授课,都受益匪浅,真是‘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’啊!杜少陵泉下有知,定将罗兄引为知己啊!”
“哈哈哈,知己可不敢当,仰慕者罢了。”
说完,罗庸先生微微颔首,迈步而去,“三剑客”走过去跟周曦沐打招呼。
“周先生,你也过来听课啊?”
“是啊,在罗先生面前,我跟你们一样,都是虚心受教的小学生而已。对了,刘兆吉、向长清他们五月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