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。”
“好,我护送你们出去。”
铅筒并不好存放,赵忠尧担心挤压和磕碰,在清华园里偶然寻了一个咸菜坛子抱在怀里。
清华园的门口有日军盘查,梁思成开来的雪佛兰轿车太过扎眼,只能把它停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巷里,夜深了,三人走出校园的时候有惊无险,并未碰到日本兵,正当他们马上就要拐进小巷的手,跟两个日本兵偶遇了。
夜晚巡逻的他们早就已经百无聊赖,他们身材不高,也颇干瘦,但他们手里拿着的三八式步枪足以要了他们三个人的性命。梁思成和赵忠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,日本兵看到他们三人和赵忠尧手中的泡菜坛子,好奇地朝他们走过去。
梁思成和赵忠尧一时间有些迟疑。
“继续走,别停,交给我。”周曦沐双手搂住一个往前走,脚步摇摇晃晃,做出喝醉的样子,一边走一边用日语大声唱起歌来。
“追过小野兔的那座青山,钓过小鲫鱼的那条大江,常常在梦里面,回到故乡,难忘啊,难忘啊,我的故乡。父亲和母亲啊是否安康,朋友们是否也别来无恙。想念啊想念啊,我的故乡……”
这首名叫《故乡》的歌是以前在剑桥留学时,木村健人十分爱唱的一首歌,周曦沐听多了也就会唱了。他在此时唱起来,只想让那两个日本兵以为他们也是日本人,不要为难他们。没想到日本兵听到这首思乡的歌曲,竟跟着哼唱了起来,
日本兵以为是碰到同乡,自然就没有为难的必要,就在他们马上就要上车的时候,因巷口的灯光暗,手里拿着坛子的赵忠尧没能看清脚下的路,被绊了一跤,险些摔倒,梁思成脱口而出:
“小心!”
这一声立刻被那两个日本人听到了,他们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三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同胞,而是中国人,马上激动地大喊:
“支那人!快抓住他们!”
“你们快上车,快走!这边交给我!”
“周曦沐,谢谢你,后会有期!”赵忠尧的声音远远地传来。
事不宜迟,把镭运走才是正经事,周曦沐还没来得及回应,他们已经跑远。
日本兵向这边飞快地跑过来,梁思成和赵忠尧也快步向汽车跑去,两人开门上车。
周曦沐早早地埋伏在墙角,听到了那辆雪佛兰的引擎声,周曦沐无暇估计其他,全神贯注地应对越来越近的实强核弹的日本兵。
一个日本兵一露头就被他一手杖击昏,周曦沐一把夺过他的步枪,慌乱之中另一个日本兵对着周曦沐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!”这枪声如此之响,感觉真个北平城都能听到,周曦沐的耳朵嗡嗡作响,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,但他的身体没有感受到随之而来的疼痛,显然这一枪没有打中。跟上次和陈确铮的境遇不同,这次两个日本兵的步枪上是安装了刺刀,在这你死我活的关头,周曦沐没有给日本兵第二次的机会,在他给子弹上膛的时候直接用刺刀刺进他的胸膛,那个日本兵临死之前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。
正在周曦沐准备走的时候,另一个日本兵从昏迷中醒来,看到同伴被杀,气愤地用日语大喊大叫起来。
“八嘎呀路,我要杀了你!”
周曦沐别无选择,端起步枪上膛,一击毙命。
“你们这些侵略别人国家的败类才真该杀!”
这两枪注定会将附近的日本兵引过来,周曦沐一路上专拣小巷走,等回到家里,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都湿透了。
周曦沐在曾涧峡家院中的井中打了满满一桶井水,从头到脚浇了下来。
他放下木桶,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,他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之前他虽然为了救陈确铮跟日本士兵遭遇过,他也曾用枪指着日本人,但他从来没有开过枪,此刻的他却为了活命刚刚杀了两个日本人。
这是一个什么时代?何以将他这样一个读书人逼到这种地步?
周曦沐心里明白,如果时光能够倒流,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,因为他一点微薄之力,赵忠尧得以将那宝贵的五十克镭运出学校,免于落入日本人的手里,他觉得与有荣焉,万分庆幸。但即便如此,他还是无法停止去回想两条鲜活的年轻生命终结在他手上的震撼。周曦沐本想用温和的方式实现他的目的,他甚至不惜忍住厌恶说日语、唱日文歌,用乔装成日本人的方式去应对危险,但还是不行,在这样一个时代里,周曦沐心中的坚持一样一样地被打破了,那些碎片如此锋利,扎进了他的心。那两个日本兵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,跟他教的学生差不多大,周曦沐心中对战争的厌恶,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。强烈的心理冲击带来巨大的生理不适,周曦沐跪在地上,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冷静下来之后,周曦沐默默清洗干净地上和身上的污秽,他在院中坐了很久,抬头看向夜空,满天的繁星如此绚烂,预示着明天是一个大晴天。无论人间世事如何变幻,星星还是一样的闪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