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成菜装盘摆去墙边桌上,又解下围裙擦了擦手,招呼田知棠入座,一切都做的自然而然,全然不顾彼此身份与这个场景有多么不协调,就仿佛与田知棠是早已相交多年,无需在意俗礼的老朋友。
“叨扰了。”田知棠朝对方抱拳一礼,然后才应邀落座,无论对方是不是鼎鼎大名的下龙坡病龙王,自己都是客人,该有的礼数不能少。
“我这儿不用讲客气,来,先尝尝这个。”病龙王摆摆手,拿起筷子给田知棠夹了枚比蚕豆也大不了多少的栗子,然后放下筷子,一边为他倒酒一边继续说道,“树是我亲手种的,栗子也是我亲手采剥的。别看个儿小,吃着却很香。”说完,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,笑容里满是得意。
“确实风味独特。”田知棠将栗子填进嘴里嚼碎咽下,又端起酒杯与主人同饮,并不担心酒菜有问题。堂堂下龙坡病龙王要是想要对他不利,根本不必如此拐弯抹角。
“不过此物虽味甘性温养胃健脾,多食却难克化。”将田知棠丝毫不疑的表现看在眼里,病龙王笑意更甚,放下酒杯继又道,“其实天下事,莫不如此,凡事须有度,过犹不及,你说呢?”
田知棠闻言一愣,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,却又想不明白,正自思忖该如何接话,病龙王已再次开口。
“一个无中生有、驱虎吞狼,一个将计就计、借刀杀人。都是好算计啊。”
田知棠心中一凛,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接,一上来就将窗户纸给扯了个稀烂。
“既然都想借梁天川一事打破现状,我这病龙王也难置身事外,只好顺势而为了。”
田知棠还是不语。
“叶白眉能帮你家小姐做的,我也能,而且可以做的比他好、比他绝。你信不信?”
“信!”
“既如此,我们也来做笔交易。”病龙王直视田知棠的眼睛。
“我家小姐岂是出尔反尔之人?”田知棠摇头一笑。
“如果我没猜错,你家小姐只是答应帮叶白眉吃掉金为桑?”
田知棠再次沉默,心下不免升起阵阵寒意。他无法确定对方是耳目灵通至斯,还是仅凭推测就能猜到这么多,如果是后者,那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,不愧是病龙王!
“眼下情况很清楚,因为察觉曹明也有借题发挥之心,叶白眉临时改了主意。他要当渔翁,我就当黄雀。你们可以先兑现承诺,帮他吃掉曹、金、薛,然后再帮我吃他。”
“你想一家独大,就不怕犯众怒?”田知棠似笑非笑。
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何是病龙王?”病龙王笑着问道,不等田知棠摇头又自己回答说,“因为我胃口很大,却一直都没吃饱,生生饿病的。”
话音落下,厨房里忽然安静下来,宾主二人默默对视一眼,又不约而同地发出大笑。
“这件事,无需劳烦我家小姐。”笑过,田知棠端起酒杯,“我可以做主。”
“哦?”病龙王只略微一怔便已会意,端杯与田知棠碰了碰,“看来你的胃口也不小,既如此,我想彼此今后一定很能谈得来。”
“我还有一事不明——”田知棠放下酒杯,“为何是我?”
对于这个问题,病龙王似乎要有所料,提筷夹了一块焖羊肉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咽下,又为彼此重新将酒满上,这才缓缓开口。
“因为我是病龙王,于我而言,燎州没有秘密。只要是我应该知道的人和事,我就一定会知道。”病龙王起身走去门口,“从你踏进燎州的第一天起,我就知道你我是同一类人。”
“是么?”田知棠暗自冷笑,只觉得对方其实也没有那么莫测高深。
“你不信?”病龙王回头问道。
田知棠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病龙王也不与他计较,回到桌边饮尽杯中残酒,又将酒杯倒扣回桌上。
“信也好,不信也好,这不重要。总之事已谈定,彼此接下来都尽心尽力就好。今夜这酒就喝到这儿吧,我就不亲自送你了。琉璃,代我送送客人。”
一直候在门外的纪琉璃应声入内,轻笑着对客人盈盈一福,待田知棠起身离座与主人告辞,又如来时那般挽着他的手臂送他出门。
送走田知棠,病龙王的脸上突然浮起一种近乎虚弱的疲惫。他试着用双手撑住桌沿缓缓坐下,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显得无比艰难,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,摇摇欲坠间,一个佝偻身影飞快地闪进屋内将他搀稳,又摸出一枚蜡丸剥开来送入他口中。
正是田知棠之前见过的那位看门老人,但此时此刻,老人身上已全然不见半点行将就木的老态,反倒一副精神矍铄气血充盈的模样。
“先生,您这身子——”老人脸上满是关切。
“牛伯,你说,这人啊,为何永远都不知足?”病龙王勉强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,动作却有气无力,笑容里更透着几许令人心酸的矛盾、悲切,还有自嘲。
“张君朝那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小王八羔子,若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