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后来，我很感激她。”

采盈轻轻捏着两张糖纸，有些出神。

“感激她？”周数有点不懂。

“嗯，感激她！”采盈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
“打你的那个嬷嬷，后来怎么样了？”周数又问。

“后来啊，”采盈有些沉默，没有直接回答，“听说，她之前也是府里的一个丫鬟，模样一般，但做事勤快本分，有段时间颇受府里一位老太太的喜欢。”

周数脑袋枕着双手，安静的听着。

角落里，小葫芦学着他的样子躺着，翘起一只小脚，偷偷听着。

正因为那位嬷嬷颇受看重，老太太将她许给了府里一位管事的家生子，那人虽然年纪比她大一些，模样也不怎么好，却无论如何也算是个良配了。

家生子在府里世代为奴，生的孩子依然是府里家奴，说起来可能不太好听。但对于她们这些买来的丫鬟来说，已经是个不小的人物了。

府里的管家或者管事，大多都是由家生子担任的。

家生子里面里面比较厉害的几个，在府里的地位仅在几位嫡系老爷的姨娘之下，比侍妾地位要高不少，甚至一些庶出的少爷论起地位也不如他们。

一些庶出的少爷和老爷的侍妾，还要巴结一些管事的家生子，以求府里分东西、发例钱的时候少被克扣。

那位嬷嬷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少丫鬟的羡慕对象，嫁给了一位被赐姓的家生子，可以想象到她以后会过得多好。

之后不久，她为那位家生子生下了一个女儿。

可以想象，她的这个女儿以后肯定会比她好上不少，如果模样周正，甚至有成为某位嫡系少爷的姨娘的可能。

也确实如此，她的女儿一日日长大，模样也越来越可人。

采盈刚进府的时候是见过那个女孩的，那人伺候在一位太太身前，穿着那个太太赐下的光鲜衣服，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会说话，令骨瘦如柴披着破烂麻布的她不敢直视。

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天啊？

刚刚得到小环这个名字的采盈暗暗羡慕。

后来没多久，听说那个女孩被府里一位脾性恶劣却深得太太宠爱的少爷要了过去，作为贴身丫鬟。

不久，那位嬷嬷就成了管事，主管一个院子的灶房，还负责下人们的饭食、衣物。

这可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。

采盈就在那个院子里，负责打扫、刷洗，以及更另一个新来的丫鬟倒泔水。

第一次见到那位嬷嬷，她只觉得那人带着莫名的愁容。

一次倒泔水回来累的扶着腰喘气，多站了一会却被发现，这才觉得那个嬷嬷狠辣。

没有太久，采盈背后的鞭痕还没好的时候，她忽然发现那位嬷嬷没有像往常一样监视他们干活。

听着其他人幸灾乐祸的讨论她才知道，那个嬷嬷的女儿死了。

看着周围小丫鬟们满脸兴奋地说着那个眼睛仿佛会说话的、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死了，她们用各种肮脏的话便编排那个女孩，言语间令采盈忽然被莫名的恐惧充满。

一定要离开这里！
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，但这种想法就像是在她脑中扎根了一半挥之不去。

没多久，那么嬷嬷回来了。

腿一瘸一拐的，走过采盈身边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，她下意识扶了一下，发现嬷嬷身上有不少乌青。

方才那些话嬷嬷听到了吧？

她想。

嬷嬷意外的看了她一眼，那双眼睛仿佛要将她看透，令她不自觉低下头。

然后，嬷嬷推开了她，她被推倒在地上，听到了一句，“多管闲事”。

后来有人传出消息，嬷嬷的女儿是得了恶疾，突然去世的，严禁下人们讨论。

嬷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，有人偷懒她像是没有看到，活没干完上面责罚她自己担着，甚至有胆大的丫鬟敢欺负她，她也没什么反应。

她对谁都没有脾气了。

除了采盈。

她对采盈要求很高，仿佛实在故意找茬，要采盈洗衣服不能有一点灰尘，要采盈洗碗不能有一点污渍，要采盈晚上学着踢毽子给她看，要采盈学着伺候主子那样伺候她。

有一天，在小院里丫鬟下人们又一次幸灾乐祸的眼神下，采盈又被派去独自打扫花园了。

倒是不累，但打扫起来很麻烦，每条小径不能有任何枯枝落叶，不然一定会被责罚。

采盈很委屈，嬷嬷总是让她打扫完花园再在那里踢毽子，天黑再回来，回来的时候饭都凉了。

那天是她最后一次干累活，一位在花园踢毽子玩的小姐将她带走了。

两年后，采盈如愿以偿的穿上了染色的襦裙，那个大眼睛会说话的女孩已经两年没人讨论了，两年很久，久到没人提醒不少人都忘了那个人。

有一天，一个驼背的、上了年纪家生子走路不小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