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博面色凝重没有开口。
杨老太爷叹了一声气,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引得杨博看过来,他就轻声说:“这样可不行,你年轻的时候何等杀伐果断,哪怕是顶撞废帝,怒斥妖后,别人不敢,你也敢。可是怎么越是到了老了,胆子反而越是小了?”
这些话也就只有至亲的人之间才能说。
杨博苦笑,看着杨老太爷有些自嘲的说:“别人不知道,咱们家里难道不知道?当年我是敢别人所不敢,可是结果呢?结果就是我们杨家在废帝的时期吃尽苦头和排喧,差点被妖后整的灭族,而等到今上继位,我又因为是前朝重臣而被排斥和防备,否则我又怎么会一直甘心让许顺喧宾夺主?如今.....我同样是进不得退不得......”
进一步,是帮元丰帝清剿那些余孽,退一步,是掩护那些余孽。
但是不管怎么做,他似乎都是做的错的,也都是吃力不讨好。
“你这个人啊,就是想得太多。”杨老太爷嗤笑一声摇头,一拍桌子看着他:“你在想些什么?无非就是觉得若是下狠心帮了今上,又怕今上觉得你是个不顾旧情赶尽杀绝之人心生芥蒂,而世人也觉得你对不住当年的废帝,还要赶尽杀绝。但是大哥!你该问一问你自己,你当初当官,为的是什么?”
为的是什么?
杨博神情黯然。
“你连中三元,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!你人人称赞,可是人人称赞你的,不是你的聪明,而是你还能仗义执言,能够保守本心!当年,就算是半个朝廷的人都违心的趋奉妖后和李家,可你也不曾动摇。你为了百姓怒斥妖后奢靡,为了被下狱的同僚奔走。大哥,这些你都忘了吗?”杨老太爷恨铁不成钢,心痛的看着他:“你想一想,如今境遇好过当年多少?可你为什么反而却畏首畏脚了?你看看陈冲今天的遭遇,你当真就没有半点触动吗?你甘心吗?今上在为了拨乱反正而努力,当年的太子也是死于此,而后的皇太孙很可能也要接过先太子的班,大哥,你.....当真无动于衷吗?!”
杨博双手垂在身侧,已经紧握成拳。
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,此时倒映在他的眼睛里,他闭了闭眼睛,伸手猛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。
杨老太爷却不以为意,反而还颤颤巍巍咳嗽了几声:“大哥,我们杨家世代忠良!你难道连拼杀的勇气都没有了,当真要这样过完一生吗?!”
杨博猛地站起来,退后一步,随即便打开了门拂袖而去。
灯火摇曳,有烛花噼啪一声响起来,杨老太爷低头看着,笑着摇了摇头。
另一头的高平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,他想过聚海庄牵涉其中必定是不干净的,但是没想到里头糟乌成这样。
按照花娘们的证词,这里头一年死的那些女孩子,就有十三四个。
这么多年,这座外头看着金光璀璨的楼里,埋藏了多少冤魂?!
他心情沉重的将卷宗整理好,下了衙直奔杨首辅府里。
杨博本身便有些心神不定,听见是他来了,略想了一下才让人进来,面上什么也不露的问:“这么急着过来,什么事?”
“聚海庄的事儿。”高平心情沉重,脸色就也不怎么好看,先叹了一声气,才忍不住跟杨博道:“元辅,他们真是胆大包天了!知道聚海庄背后势力了不得,可他们做的也太过了!纵然当年废帝妖后做事也没这样丧心病狂,半点体面也不顾的。他们从各地掳年轻漂亮的小姑娘,有些才五六岁,看着漂亮也抢,抢来了,有些人家里报了官,他们嫌带着孩子碍事,干脆就扔到河里淹死.....还有到了聚海庄里不听话的,不肯按照他们所说去出卖色相的,便非打即骂,甚至.....甚至说还有真的被打死了的。”
杨博不期然想到杨老太爷那番话。
换做当年的杨博,换做当年的他,能看着这样的事在眼前发生吗?
那时候,他是会为了受了冤枉而深陷牢狱的同僚仗义执言的杨博,会愿意痛骂废帝而差点真的被砍头。
可眼下,他高居首辅之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却只能在一旁缩着吗?!
屋子里安静下来。
杨博挑了挑眉嗯了一声:“既然这些年死过不少人,那尸体呢?”
京城的确是有乱葬岗,但是扔到那里去的,大多都是流民的尸体或是衙门死了的犯人,要长年累月的在那里扔尸体,总是会有证据的。
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按理来说也会去追寻。
除非聚海庄连这些关口全都一一打通了。
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些。
“没有什么尸体。”高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,沉默片刻,抿了抿唇轻声说:“那些花娘们说,这些尸体......或许并没有被扔去乱葬岗,也没有进义庄.....”
杨博盯着他,预料到会有个意想不到的说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