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夫人缓缓转过脸来。
看到她的这一刻,高平也不自觉的升起几分怜悯----因为哭的太厉害的缘故,陈夫人的眼睛红红,眼睛都是肿的,看上去格外可怜,加上她如今披麻戴孝,手里还捧着她丈夫的牌位。
他叹了一口气:“陈夫人,先请起来罢。”
陈夫人却坚定的摇了摇头,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牌位放在身旁的空地上,随即双手撑地,朝着高平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,声音虽然嘶哑却大声的喊:“求大人,为我主持公道,还我丈夫一个公道!”
百姓们眼见着她这样可怜凄惨,哪里还能忍得住,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。
“帮帮人家吧!”
“人家官夫人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,怪可怜的,朝廷管不管啊?!”
高平面色不变,声音仍旧沉稳:“陈夫人有什么冤屈,既然到了我们刑部,我们自然会秉公查明,陈夫人实在不必如此,还是快请起来罢,有什么事,还是先进衙门再说,如何?”
陈夫人这案子如今轰动京城,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-----这么大的关注度,谁敢把她的事放在一边漠视不管,或是暗中给她使绊子,只怕自己的官途也差不多就要到头了----百姓的确是算不得什么,但是众怒难犯,这么多百姓聚在一起,那能量可就惊人了,当官也要注意官声和影响么。
他想到这里,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和了然。
陈夫人哽咽难以自已,结结实实的又磕了几个头,才哭着喊:“求大人给我做主!我丈夫湘潭县知县陈冲,因为不肯和人同流合污而被打击报复,我们的女儿被人拐走杀害,我丈夫为给女儿伸冤,写了折子要告状,谁知道折子却中途被人拦截,以至于我丈夫含恨而终!朗朗乾坤,太平盛世,竟然还有此等贼人一手遮天,甚至在我丈夫死后还要对我们一家赶尽杀绝.....求大人给我们伸冤,为我们作主啊!”
围观的人群大多数都是跟着陈夫人从正阳大街到这儿来的,也大约知道陈夫人是有很深重的冤屈,可是惨成这样,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,听见说是连知县大人的女儿都能被人打击拐走杀害,更是有许多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再看陈夫人弱质纤纤,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,哪里还能忍住胸中的怒气?一个个的都义愤填膺的喊着要请高大人为这苦命的夫人作主。
这一刻,只怕若是高平说个不字,这些围观的百姓都得扑上来把他给生吞活剥了。
他心知肚明,却也没再多说什么,毕竟若真是按照陈夫人说的这样,那这桩案子可真就是大了去了。
这桩案子轰动全城,一时连秋围的热度都被盖过去了,如今上人家家里去做客,谁不说上几句陈家的案子,简直就没法儿出门交际跟人家说到一块儿去了。
连永定伯府里头,汪大太太过来给苏老太太请安,她都忍不住说起陈夫人的这事儿来:“真是骇人听闻,听说陈夫人的女儿被拐走了,陈大人多方寻找之下,查到了咱们京城的.....结果查下去,一查了不得,陈大人写了折子进京告状,还状告惠州知府邱楚星,谁知道奏折却被他的上峰也就是莲城知府给截下了......”
苏老太太虽然足不出户,但是如今永定伯府也算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存在了,自然多的是渠道接收这些消息,因此汪大太太一说,她便也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:“是啊,我也听说了,陈夫人是抬着棺材进京的,据说就没打算活着回去,也的确是破釜沉舟了。”
一个妇道人家,能为了丈夫孩子抛却一切顾虑,冒着被娘家为难、被上峰恐吓的风险,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赶来京城,又一跪一磕头的跪到刑部大门,光是这份胆气,就足以让人为之动容。
如今全城中的妇人就没几个不谈论这件事的,汪大太太叹一声气:“当真是听着就让人伤心,听人说,陈夫人说,女儿死了,丈夫也死了,她如今已经将唯一的幼儿妥善安置,再无什么好顾虑的,这一趟进京告状,就是打算了有来无回,若能给丈夫女儿伸冤,她便用棺材安葬丈夫,若是不能,这棺材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葬之处,我听着真是心酸的了不得,怎么就把人逼到这个地步?那些人也真是太骇人听闻,太丧心病狂了!”
苏邀正在帮着汪悦榕整理线团,见汪悦榕很快便将一团线给卷了起来放在一边,她便轻声问:“够了么?”
“差不多了。”汪悦榕笑一笑:“给小弟弟缝件衣裳。”
她说的小弟弟,指的是汪五太太的孩子。
算一算时间和脚程,此刻苏嵘应当是已经要到云南境内了,在这期间,苏嵘倒是曾送过报平安的信回来,可她仍旧还是心惊胆战的厉害,听见了汪大太太和苏老太太说的这件事,她便是忍不住心有余悸:“这些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?连朝廷命官都敢杀......”
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