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主之赐,臣不敢论。”
官家笑道:“卿不同于其他之臣,朕待卿推心置腹,有何不可言之。”
当即官家命内侍取出御案上面有三个字条分别是建,凉,申。
官家道:“朕想来想去,有凉国、建国、申国等号,卿以为如何?”
章越看了看吕夷简曾封过申国公,历史上的章惇也是,自己选此有夺吕家爵位的嫌疑。
建国公是自己故地,自己重归本贯之事,也可以被理解为列土封疆。
凉国公是自己功业立业之地,选此有自伐其功之意。
所以怎么选都是错的。
章越最后道:“臣不敢拿主意。”
官家道:“那便建国公吧!”
章越心道,是让我三年之后衣锦还乡么?若申国公倒有让自己留京之意。王安石从熙宁二年至熙宁九年,罢相一年,前后七年。而自己执政,但真正宰国从元丰二年始。
而自己执政七栽,也罢相了一年,当天下两年。
章越从椅上站起身道:“臣谢过陛下。从古至今君臣际遇从未有臣者。没有陛下的知遇之恩,哪有臣今日之名爵。”
官家触景生情地道:“你我君臣际遇实属难得。”
官家搀着章越的臂膀,好一番君臣相得之景。
……
辞别官家后,章越回府。
路上章越忽对彭经义道:“去定力院一趟。”
彭经义称是,当即马车载着章越至定力院中。
比起汴京诸多大大小小的寺庙。定力院占地颇小,只有几间房舍这般。但定力院在寺庙中颇为特殊,除了少数几日接受百姓香火外,其余时日并不对百姓开放。
当得知宰相车驾到时,寺内只有两名僧人。
他们惊慌半响,然后仓促出迎。
章越对迎接的僧人道:“本相只是随意看看,你们不必打搅。”
说完章越将上百随从和僧众都在寺外,自己只身一人推门而入。
这定力院颇为传奇,当年陈桥兵变时,当时杜太后及其夫人王氏等赵匡胤的家眷设斋于定力寺。
事发后官兵四处搜索赵匡胤的家眷到达定力院时,主僧命赵匡胤一家藏在院中藏经楼中,而对官兵道,都走了,不知所踪。
官兵不信入寺搜捕,到了藏经阁时看见上面布满蛛丝尘埃,心觉得这里怎么有人,所以离开了。
否则赵匡胤就要步郭威和柴荣的后尘了。
章越于定力寺后院看到两幅画像一副是太祖赵匡胤画像,而另一幅则是梁太祖朱温的画像,这两幅画像都是出自画师王霭的手笔。
章越看了一会两位太祖的御容后,在寺内四处散步,正好在一面白墙上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。
这是两首诗。
第一首是名为出定力院作。
江上悠悠不见人,十年尘垢梦中身。
殷勤为解丁香结,放出枝间自在春。
第二首是题定力院壁
溪北溪南水暗通,隔溪遥见夕阳舂。
思量诸葛成何事,只合终身作卧龙。
这两首诗的作者都是王安石。
以往王安石每次辞相都住在定力院中,这两首诗都是他困居定力院时所提。
表面看来第一首诗乃王安石为相时,困而不自由之心情,第二首诗歌似嘲诸葛亮,其实是自嘲。
章越见此苦笑,这两首诗,初时不解其意,今日时方知各中体会。
人到了他这个年纪,越来越难被取悦,什么事都不是事,再也没有年轻时患得患失心思,有种恨不得卸下枷锁归隐离去的冲动,但也知道离去后定然后悔又有些舍不得。
所以好似捆在牢笼之中。
章越目睹着墙壁自言自语地道:“霜筠雪竹钟山寺,投老归欤寄此生。”
“荆公啊,荆公,你当初拜参知政事口吟此诗,便如我这般心境吗?”
章越年轻时最喜王安石的‘白头想见江南’,而今这几句正合自己心境。
章越漫步寺院间,偶一抬头见汴京已入深秋。
秋风吹来,大树随之摇晃,落下无数树叶来。
章越想到这里,想起方才僧房里正好有半干的笔墨。
于是他取来添水化开后,在墙壁上提诗道。
“少年不识愁滋味,爱上层楼。爱上层楼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”
“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。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!”
章越看着这首诗长长一叹,旋即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