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之内的中书西厅。
除了轮值的官吏都已经离开。
章越,薛向,蔡京三人仍是在商量对策。
解盐盐池被淹没,导致明年解盐很可能无出。
解盐盐钞一年朝廷得利在五百万贯,其中盐货实出在三百多万贯,虚估近两百万贯。
也就是说,章越用解盐一年三百万贯的产量,却卖出五百万贯的收入。可眼下一旦每年三百万贯的解盐没有产出,导致五百万贯都要亏空。
这对于章越而言,是一个政治上的巨大打击。
蔡京上策的打算,就是用发行新钞废旧钞的办法,逼迫手持旧钞的商人,拿着现钱补贴。然后用不断废旧钞,发新钞,逼迫不肯损失沉没成本的商人,不断拿钱继续投入。
这样确实解除了章越的燃眉之急,但也坑坏了无数手持盐钞的商人。
商业最讲究是信誉,没了信誉啥都没了。
特别是交引所,这是一只不断下金蛋的母鸡,一旦盐钞信誉破产,也会带动交子信誉破产,最后至交引所一起完蛋。
且不说交引所是章越心血,当年章家和吴家当初从内部和市面上买了大量的交引所股票,如今靠着稳定的分红,每年都有大把大把的收入。
这是比放贷更一本万利的收入。
而据章越所知蔡京也持有大量交引所的股份。
若是换了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蔡京,会使出这等杀鸡取卵的办法,但这个时空却肯定不会。
所以蔡京是在玩套路,把自己和薛向也算计进去了。
蔡京用的是排除法,下面的下策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。
但见蔡京犹豫了片刻道:“京的下策着实难办,那就是废除官运官卖,罢天下各路官卖,任由商户以兑换的盐钞到各路以钞请盐。”
章越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,果真如此,蔡京真没让自己失望。
原来盐钞的锚定物是解盐和漳盐,商人手中拿着盐钞去解州或熙河的盐场,便可以凭钞支取食盐。
而现在解盐虽没了,但是商人现在可以拿着盐钞去天下各路的盐场,支取与解盐等额的食盐。
这看似是一个很好的办法,但其实是一个背锅的主意。
因为蔡京这个提议,将地方盐利全部收归中央了,如此必然引起地方官吏的严重不满。自古以来中央和地方的财政收入分配问题,一直是一个矛盾的焦点。
同时除了食盐,地方还有围绕着食盐的配套产业,比如就是官运官卖等等。
商人从其他地区运盐至陕西售卖,这就是涉及食盐跨地区销售的问题。
宋律规定,每个地区食盐都必须在某个官方指定的区域销售。敢私炼私盐三斤以上者死,擅自贩卖官盐至禁地十斤以上死。
也就是说贩卖私盐三斤以上就要处死,三斤官盐也就百余钱,私盐三四十钱而已,这点罪名就要杀。
至于跨地区销售也不行,哪怕你运的是官盐,到了不是朝廷指定销售区域卖盐,十斤以上也要处死。
由此可见宋法之严苛到何等地步。
贩卖一点私盐就堪称重罪,私盐贩子都是干着杀头买卖。同时禁止跨地区售官盐,也是保护地方的盐利。
几乎就将胆敢与朝廷争利者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。
但下策将这一切都被打破了。
原先地方负责官盐的运输和销售,一旦任由商人自由支取,等于是商运商售,破坏了原先整个制度。
也破坏了原先的财政税收制度,这个遇到的阻力和反对,比章越当初更动免役法还要大得多。
所以被蔡京列为下策。
章越听了蔡京这下策,首先想着这个办法可行不可行。
章越身子靠着交椅上,手中抚摸着光滑的茶盅细细思索。
章越处理政务二十年的经历来说,他一看便看出蔡京的下策可行。
这是一种直觉,你要章越说什么道理,他一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。但熟练的官员就是有这种本事,下面官员奏事行与不行,计划靠谱不靠谱,他一听心底就有了判断。
这是一种天赋,好比古代名将在战场上的一等直觉。
我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可能有敌人的埋伏,但是你要我说什么道理,我说不出。
放在商人身上也是一样,优秀的商人对商机有一等敏锐的直觉。
章越在处理政务上他就有这等直觉,而在用兵上则没有,所以他注定成不了名将,却可以成为名臣。现在他一眼看出蔡京的法子,是这道题目的最优解。
你要问章越为什么?
章越一时答不上来,但是他可以从历史上找。如今他面对的问题,在明朝也出现过类似的。
后来袁世振的‘纲运法’,与蔡京的解决办法都是一个路子。
章越对蔡京道:“今为国之利多者,唯独茶与盐二者。”
“茶盐若是商售,可以短账期,促产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