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上,自是引来了不少人观看,甚至官家也是好奇,破例御驾亲临西厅看了章越的字,也是赞不绝口。
章越立在堂上仰视着高堂悬挂着‘民本’二字,语重心长地对一旁的苏辙,蔡卞道:“天下道理再多,道德再如何变,但我看来‘民本’这二个字都不会变。”
“以后历朝历代都依着民本二字去理政,执政者体会这二字之心,大体是不会有错的。”
一旁的蔡卞道:“丞相所言极是,民本二字真是万世不易之法,孟子能讲出‘以民为本’的道理来,不愧是万世之师。”
章越微微笑着,以带着缅怀的口吻道:“你们或许不知道,我想起年少读书时的第一本便是《孟子》,背诵的第一篇文章也是《孟子》,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。”
说到这里,章越闭上眼睛想起十二岁的自己,坐在面对那清澈见底的南浦溪的窗前认真地读着孟子的一幕。
一穿越便与此书结缘,今执政以后也要依此道而行之终身。
章越不知觉地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个少年一般。
“丞相!”
章越旋之睁开眼睛,仿佛如梦中醒啦一般,左右都是众僚属,他们一副恭谦听命的状态。
章越定了定神道:“如今我执政也是要沿着‘民本‘二字为之,立为天下的大经大法!要尊孟子入文庙,将孟子列为科举书目,让天下的读书人都传颂。”
蔡卞,苏辙等幕僚们都是称是。
接着众人在视事厅入坐,吏员各自端上茶来。
陈瓘道:“丞相,如今天下都在议论,说朝廷之政王舒公的变法,过渡到元丰的丞相之新政。”
“大家都语之开元盛世时,章公代王舒公为相,好比之宋璟接替姚崇。”
闻言众人都是笑了,章越道:“不要这么比,各自办各自的事,王舒公大刀阔斧,革除积弊,论此气魄这是我不如他的地方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章越说到这里看着堂上的‘民本’二字,“但是我也有我所长之处。”
蔡卞笑着道:“丞相肩负天下所望,此番改制必是顺应人心,天下士民无不翘首以待!”
章越闻言微微笑着。
其实自己清楚地知道,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。
论权谋和手段自己不如蔡确,吕惠卿二人,论权位的渴望,他也不十分执着。
他是这个性格,官家要他为宰相治理这天下,章越再三考虑,如果答应了就尽心尽力地给你来办。
如果你觉得不好,我立即打包裹就走一刻不带停留的。
可不知何时起,自己便走到了这个位置,还不知不觉地肩负起天下人所望。
说实话,他便一直都是这么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地过来的,每天坐在这个位置上,都要反问自己一句,我可以吗?我真的可以理治万民吗?我真能不辜负了天子与百姓的所托吗?
这番话无人可以吐露。
在众幕僚的注目下,不知章越在思索着什么。
只见他半响,最后方轻声道了一句‘时也,命也’。
正在说话之间,有人来报说蔡京入见。
蔡京入内有些仓皇之色,章越甚少看见对方这个状态的。
左右的幕僚都是知机告退,章越留下蔡卞在堂中问道:“元长何事如此急切?”
蔡京从蔡卞手中接过茶汤喝了口茶,定了定神后道:“丞相,方才得报解盐盐池被洪水所淹!”
蔡卞闻言色变道:“当真,若是如此,百姓手中盐钞岂不是成了一张废纸?”
蔡京道:“还不至于,至少盐钞还能去熙河兑换漳盐,但若明年盐池没有产出解盐,那么百姓手中的盐钞将会暴跌,甚至几如废纸一般。”
众所周知盐钞主要是以解盐为保证金发行的钞票,之前达到市面上钱币八成的流通,如今交子币值稳定后,解盐仍占了市面上三成的流通。
这就是金融行业的坏处,钱来得很快,但一旦暴跌,没得也很快。
若是百姓手中的盐钞都成了废纸,上千万贯的货币一夜归零,这个锅章越是要背定了。引咎辞职事小,还要被愤怒的百姓声讨。
就在蔡卞,蔡京二人担忧之时。
章越定了定神后道:“你们不用太担心,这危机从来便是转机,若是利用好,我正好可以改革钱法钞法,而不用担心遭人诟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