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事,但二人不直接谈政事聊什么呢?
那便是经学。
二人有十几封信都围绕一件事争论。
那便是道德经第一章的一个断句,二人在书信争论个不休。
道德经第一章里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无名,天地之始。有名,天地之母。
这里都没有问题。
章越与王安石的分歧在下一句‘故常无欲,以观其妙。常有欲,以观其徼”。
王安石的断句‘故常无,欲以观其妙。常有,欲以观其徼。’
可以说王安石之前都没有人这么断句的,但王安石这么断句后,这个断句一直争论了一千年。
因为王安石他名气大啊,而且支持王安石这么断的,还有他的老冤家司马光,苏辙。
到底欲字在哪?
王安石论据非常充分,他引述至庄子‘建之以常无有,主之以太一。’
这句话是庄子对老子思想的总结。
王安石认为道德经的根本是讲‘清净无为’的,那么就不应该讲‘有欲’,‘无欲’这几个字,只讲‘有无’。
章越认为王安石是错的,因为后世的论证,马王堆出土的帛书道德经,也就是比现在通行本道德经更早的一个版本写的是。
故常无欲也以观其妙。
这句话无疑断句就断在也字的后面。
事实证明王安石又想当然了,还带偏了后世一千年的不少读书人。后世不少道德经注释都按他这个办法。
老子虽讲‘清净无为’,但不排斥人之‘有欲无欲’。
故这句话意思是,通过无欲,来观事物生生,通过有欲,来观事物归处。
要一个事物正常发展,你就不要去干涉他,如果你要干涉一个事物,就要观察他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。
正如章越告诫章亘的话一样,有所求,必有所得;有所学,必成性格。
用有所学,来塑造自己,用有所求,去改变世界。
无论是塑造自己,还是改变世界二者是相通的,因为你也是世界的一部分。
这就是玄。
所以人怎么可能无欲呢?老子说无欲,不是反人性呢?
章越与王安石‘有欲无欲’和‘有无’之争意思何在?
这是前宰相和见任宰相的‘道统’之争。
章越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,手捧着文章去王安石家里请求斧正,用你的标准来评定我的水平。
如今是我站在一个新的高度批评你当年的政治。
有无与有欲无欲之争,在道德经第一章,关系到什么?
你用什么角度去解读道德经?
王安石认为‘有无’之义,结合后面的‘此二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’,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到底是‘有无’,还是‘有欲无欲’?
王安石否认‘有欲无欲’,认为老子不会提欲望,这接近于尼采,叔本华的唯意志论。
他们认为靠着主观意志,是可以战胜或克服自身一切的欲望,包括对死亡的恐惧。王安石,司马光都是身体力行者,他们生活都极简朴,对于道理有一段大气力和政治上绝不妥协的态度。
章越则不认为,要尊重事物发展的规律。人是不可能靠着主观意志战胜一切的,有时候要承认自己的薄弱,愚蠢和无知。
譬如变法而论,用立木为信的办法,不管舆论如何,大部分人接受不接受,强行推行下去。
凡事讲究执行力。不通过听取反馈,适当地对变法进行调整,这都是不对的。
无论王安石一股脑儿地推行变法,还是司马光一股脑儿的废除变法,根本都在于此。
除此之外,章越还明确反对虚无之说,这里他借鉴了张载的观点。世上没有虚无之说,只有已知和不可知之说,就是幽和明。
看道德经很多人会沉迷于虚无之说,最后趋近于空,而离开实行。
陷入“无为”的躺平状态。
他与王安石的辩经,固然有夹带私货的嫌疑。
但是既作为见任宰相,你必须树立和确立自己的道统来治理天下。
当年我听你说我做,如今当以我之意推行天下。
这是寸步不让的斗争。
王安石与章越的辩难书信都是通过其家人带信至汴京,期间家人多住在太学讲师沈季长家中。
沈季长是王安石的妹婿,同时在政见上支持王安石。
于是沈季长看了二人信件往来,便在太学讲学内涵章越,并公开支持王安石。
于是一场道德经如何断句的风波在太学里展开。
太学生们围绕着支持章越,还是支持王安石展开了争论。
无论是章越还是王安石在太学中都有大量的簇拥。
最后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