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履道:“亘儿是极对我的脾气,他是天之游龙,你莫要束缚他,儿女婚事岂是因此仓促定下的。”
“先到地方历官三年回来再成亲不迟。”
章越问道:“你莫不是欲擒故纵吧?”
黄履笑骂道:“我是这般吗?不过有一句你说对了,亘儿的性子,你越束着他,他越是与你顶,等他去了外头一遭回过头来,那方是他自己。”
“人这一辈子便是练心!心练不成,天地再大都是牢笼了,心练成,即便是牢笼也如天地般自在。”
“亘儿是聪明绝顶的人,越是这般人你越要顺着他的意为之。一朝心念通达了,他之成就必超出你我之意料。你章相公何等识人之明,为何偏在教子上看不明白呢?”
章越闻言点点头道:“好,莫说了,以后你来教便是。”
黄履道:“陛下已是,暗中决心出兵分两路伐夏。”
章越苦笑道:“果真让蔡确兴狱,增录进士,增收特奏名有收买人心,排除宵小之意,官家最后之意还是在伐夏之前,扫清一切。”
黄履道:“之前吕吉甫丁忧之后,但鄜延路经略使之位空悬,官家权衡再三授之给高遵裕。”
“而授予高遵裕之前,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反对过。”
“听闻宫里传来消息,太后曾对官家道,高遵裕此人忠君报国,不亚于人后,但其缺点便是心胸狭隘,不能容人,更不能容人功劳高于自己,以往在熙河路将兵时,与你都争过功。”
“幸亏你能容人之过,否则高遵裕哪有成事之机。官家若真要用他,仍以他为副便是。”
“若是以他为正,继续贪墨功劳,不肯他人染指,以后定会遭到大败。”
章越道:“太后果真是明断,这话真是一点不错,高遵裕此人不能说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但以他为帅统领鄜延路兵马确实草率了。”
“此人好谋无断,贪图小利,尤擅争功!为帅必偏私!”
黄履道:“高遵裕的缺点陛下未必不知,但眼下朝廷能领一路大将乏人,原先官家寄托吕惠卿的,但他偏偏在这时候丁忧。”
“鄜延路是五路之中的重中之重,但官家又不愿让你与章质夫二人再去前线将兵。”
章越闻此目光一凛。
黄履道:“高遵裕前往鄜延路经略使后,便招揽了不少京中禁军将领子弟,故旧亲朋从于他的麾下。这一看便知道是揽功的!”
章越道:“禁军子弟……这倒是一个卖人情的办法,只要这一战功成了,便不知多少人加官晋爵了。”
黄履道:“还有一路便是王中正与沈括领兵出泾原路了。”
章越闻言笑了笑,这看来是折衷主义。
这便官家不肯放弃经略横山的目的,一面让高遵裕率鄜延路的主力出兵横山沿线,一面又从自己的计划从泾原路仰攻。
比起历史上的五路伐夏,官家改作了两路伐夏,而且出兵的规模倒是比历史上小多了。
也不知自己的话,官家到底是听进去了,还是没听进去。
章越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尽,黄履道:“度之,本朝筹边军略无过于你,你以为陛下这一次两路出兵伐夏,胜负如何?”
章越长叹一声道:“陛下从无与我商量,我怎知如何?”
说完章越起身看着庭院里已开的繁花。
黄履道:“看来之前攻取青唐大胜,令陛下觉得再灭西夏也是反掌,故生轻敌之心。”
黄履问道:“你可愿回朝运筹?助陛下打赢这一战?”
章越道:“若是出兵之前问我,我尚可以说几句,但兵马已动,我又能说什么?无论说对说错,既无助于大局,亦只能惹人不快的。”
章越是有些生气的,他至少以为官家在出兵之前,会找自己商量,但没料到官家自己拿了主意,最后此事还是通过黄履之口告诉自己。
看来官家已是打定主意,自己全局操盘这一战,不假手于任何人,包括他章越在内。
亏他章越还不放心,故意与章亘吐露什么‘了却君王天下事’的言语,其实也想给自己找个回朝的台阶下。
他相信经过这些日子,官家在伐夏之意上会有所转圜,也会更愿意听取自己的意见。
毕竟自己也不愿一直置气下去,一旦讨夏失败了,坏了也是本朝的元气,但如今天子既定了伐夏大策,现在自己回朝也已经晚了。
高遵裕,王中正虽是平平,但沈括,种谔都富有才干,这一次伐夏托付他们应也有些把握。
数日后,天子下诏钦点章亘为崇政殿说书,于御前侍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