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官家看着地图,从中策,下策而论,进筑横山和进筑泾原路相比,进筑横山肯定是更符合的心意。
因为攻取横山比泾原路的效果肯定更好,只是后勤补给的难度太高了,但对于官家而言也不是不能克服的。
变法以来,他积攒了大量的钱财,相信军粮装备的支持不在话下。
宋军兵力最强的是鄜延路,从治平四年种谔攻陷绥德城,再到熙宁三年进罗兀城,这是旧路。
种谔,徐禧一直是主张从横山进兵,吕惠卿也是大倡此议。
吕惠卿就是鄜延路经略使,而现在的泾原路经略使是沈括,一旦对进攻计划进行调整,势必影响全局。
但章越分析从泾原路出兵,确实有道理。
官家不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。
章越看了官家一眼,就知道他在想什么,从鄜延路出兵进取横山肯定是对西夏打击更大,效果更好。
但问题是对后勤补给的压力实在太大了。
历史上宋军河东,鄜延,环庆三路后勤全崩,背后原因是什么?
参考另一场大战役,民役只在十八岁至五十五岁间征发。
民役每日领秋粮三斤,菜金半斤,冬发棉衣一套、棉帽一顶,夏发单衣一套、单帽一顶,还每月还另发黄烟四两,不抽黄烟的折现。
除此以外还有办公费、修理费、车油费、擦枪费、理发费、医药费、负伤费、埋葬费、赔偿费和铺草费等补贴。
民役每走三十里有小站,六十里有大站,给民役提供茶水、饮食、住宿甚至免费治病。
离家的民役可命人代耕家里的田地,实在离不开的可花钱代役。
所以才有了那句经典的话。
反观宋朝的后勤保障,可谓是极差。
不是说物资准备不充分,这些官家都准备足了,但就是送不上去。
宋太祖是爱惜民力的,曾定下规矩‘一夫日给二升’,一反古代征发民役不给食的惯例,主动给民役提供粮食。
宋朝的民役还有‘春夫’和‘急夫’之别。农忙时调春夫,有急事调急夫,从制度上保证‘民力不宜妄有调发’。
不过这些制度只是制度而已。
陕西遇到大事,民役遇到征发辗转于道路不得休息,然后大量大量的逃亡。
在元丰年的对夏征讨中,官员们为了防止民役逃亡,就派兵抓拿砍断了逃亡民役的手筋脚筋,丢在山谷里,让这些人哀嚎而亡。
一名督粮的小吏就可以不经请示,斩杀任何不听话的民役。与不杀士大夫相比而言,底层百姓的待遇就是草菅人命。
在五路伐夏军队曾在兵粮不足下,先食民役。
尽管官吏们已经很努力了压榨百姓,努力到超过了民力负荷的程度,但后勤补给依旧跟不上,素来是打一战后勤崩一战。
后勤补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?
是经济的问题,陕西地方穷,民力不堪战争的重负。
而经济更背后的问题是什么?
是制度问题。
在章越再三主张下,连对于陕西低收入百姓进行减税都如此举步维艰。
章越能理解官家开疆扩土的决心,但五路伐夏丧师四十万,永乐城之战丧师二十万。
尽管加上民役死亡的数字,而且旧党对伤亡数字的记载绝对有夸大的地方。
但是失败便是失败,令人痛心疾首,别说天子,身为宰相亦能难辞其咎吗?
要不是如此官家也不会气愤成疾,哪轮得到宋徽宗那败家皇帝登位。
说到这里,君臣实已将话都说开了。
章越最后劝谏道:“陛下,宋夏两国之争,看似兵马之争,实在经济之争;看似经济之争,实在民力之争,看似民力之争,实在制度之争。”
“青苗、均输、市易三法立法之初确有破兼并,充实国库之效,但如今成为过度敛财之用。天下百姓到底是过得更好了,还是更差了,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”
官家闻言脸色很精彩,再度有些绷不住了:“朕不是听卿所言改了役法吗?”
章越道:“役法改了以后确实便民之效,但最败坏的市易法仍未更改!此法乃徒作一大事,却一无所得。”
官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,章越果真如王安石所言的那般,改募役法只是开始,不是结束,下一步还要改市易法。
而对章越而言市易法的历史上的作用是,用本钱一千五百万贯,收得利息钱九百万贯,但损失本钱七百八十万贯,而民间因此欠款破产的百姓有数万户之多。
其他变法至少还有敛财之效,但市易法连本钱差点都亏了,还害民害商害国害事害法。
市易法只是表面,背后官家挖地三尺的敛财之心。
但官家至少用封桩钱都用来国事上,自己没有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