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由失笑,章越举荐章直为熙河路经略使,手握十几万蕃汉兵马,可谓威风八面。吕氏知夫婿如此自是精神舒畅之际,觉得在婆婆,十七娘面前说话也更有底气了。
前些日子吕氏回娘家,在姐妹,兄嫂面前也是颜上有光。吕公著之妻鲁氏拉着吕氏让他为章家诞下一男丁,以稳固正室之位,以免章直纳妾。
要知道吕氏本身就是门第极高,有吕半朝之称,而鲁氏乃前参政鲁宗道之女,出身名门,性子非常清高,平素也是教子极严,对子女说过‘诸子出入,不得入酒肆茶肆"。
但到了这时,鲁氏亦不免患得患失,并插手女儿女婿的家事。
此举虽有些过分,但吕公著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。
这时吕公著听得房间内,章越与司马光再度辩难。
司马光道:“孔子不谈性命,但孟子之误最要紧还是在人性善恶之论上。”
程颐听了面色一肃,为了挽救儒学衰败的风气,弥补儒家不谈性命之学的缺点,北宋谈性命之学风气很重。
不仅王安石谈,他程颐兄弟的洛学也谈,张载的关学也谈,以及蜀学(苏洵,苏轼,苏辙)也谈。其实程颐心底是支持章越选孟子为道统,而不是当时如司马光等人普遍支持的杨雄。
但是杨雄当时地位颇高,与孟子仿佛,儒者谈道统论时,不是支持杨子即支持孟子,反正没有人谈荀子。
儒家认为人之初性本善,荀子认为性本恶。
因为性恶和性善是儒家和法家的核心矛盾,这是儒家的根本不可弯曲。
……
走廊上。
吕氏抱着孩儿问吕公著:“爹爹,三叔到底与司马十二在辩什么?这孟子关乎国家大事吗?”
吕公著道:“你这还不明白,若是度之这孟子七卷正义修成,将与论语并列,此后势必将孟子升格为与孔子并尊的地位,下一步就是孟子陪祀圣庙了。”
“此举如同为度之【正了名】,也为了变法【正了名】。此乃是王介甫乐见,也是君实所不乐见的。”
“论到正名,君实和度之都是此中高手,二人相斗必定是丝毫不让。章三要捧孟子,司马十二必然非之。要论这天下治统在汴京,道统在洛阳或汴京却不一定呢。”
洛阳当时确实文化昌盛,也是反对变法官员的大本营。
吕氏道:“原来是如此。爹爹你帮谁?”
吕公著闻言摇了摇头道:“君实是求全的人
,而我还是想为天下做点事的。”
……
司马光道:“孟子云,人无有不善,此孟子所言之失。丹朱,商均所幼即长所见皆乃尧舜,不能移其恶,此能言人性无不善吗?孟子主善,荀子主恶,都是得其偏而遗其大体。而这大体就是人性善恶兼有之。”
“是以扬子所言,人修其善为善人,修其恶为恶人,斯理也,老夫不知天下还有什么人不明白。”
司马光还是主张杨雄的善恶混同为真理。
章越道:“我遍观诸圣贤,孟子言性善,荀子言性恶,告子言性无善无恶,杨子言性善恶混同,韩退之言上人为善,中人为善恶皆有,下人为恶。”
除了孟子荀子杨雄,还有告子,告子说人性没有善恶,就如同水一般,水有什么善恶。告子还说那句经典名言食色,性也。
而韩愈将人三等分,上人为善,中人有善有恶,恶人只有恶。
章越道:“十二丈取杨子之论,亦无不可。但我看十二丈,扬子虽皆当世大儒,但学问终有些许欠周密之处!”
司马光闻言,倒是道:“那么还请章相公赐教!”
章越道:“不敢当。”
“孟子云尽心知性由此阐发出性命之学,我在太学里编了四句。”
“无善无恶心之体,有善有恶意之动,知善知恶是良知,为善去恶是格物。”
章越一语之下,顿时程颐一个激灵,没错,这句话章越当年曾告诉过他。程颐反复思索,却百思不得其解,事后程颐也曾问过章越,章越却笑而不答,今日终于要说透了吗?
“此话怎解?”司马光疑惑。
章越道:“假设天地之大,只有一人。那么一人之所思所想,便是这世上真理,即是真理便无善无恶之可言。”
“若世上多了一个人,你只要有一个念头附在对方身上,那么便有善恶。”
章越这话如何理解?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红楼梦里曾言,平生恨不能多日几个女人。
这些话自己想想,其实无善无恶可言的。食色性也,喜欢女人不是恶,人都有繁衍的本性,这是心之体。但是你看见一个妹子也这么想,就有善有恶,这就是意之动了。
心之体是主观,意之动就是主观联系到客观,比如你对某个妹子动了念头。
有了具体对象,就有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