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惇与吕惠卿二人不仅是党羽,而且性格极为相似。
二人都是自尊心极强,报复心极强的人。但不同的是,吕惠卿是能屈能伸的,在局势不利时,懂得隐藏自己,暂时蛰伏甚至认怂,等到局势变化,有利于自己时,下手狠辣且不留半点情面。
而章惇这人是死都不会悔改,是那等宁折不弯的性子。吕惠卿这次下台,落井下石的人不少,但章惇却没有与他划清界限。邓绾弹劾他后,他也不屑辩解,二话不说往湖州赴任。
此子不仅富有人格魅力,而且建功立业之志极强。
此次赴荆南平乱,章惇接到任命后,换了胆怯之人,路上就拖拖拉拉,待事有定局再说。但章惇却不同,日夜兼程疾行往荆南,生怕大功旁落。
结果章惇运气不好走到半路马失前蹄,坠马将腿给摔断了,即便如此仍是不管不顾地前往荆南。
因章惇与吕惠卿关系及极其相似的性格,日后他平荆南回朝后,他与章惇二人很可能会演化为政敌。
章越当然不会在章惇平荆南之事做手脚,如此自己也就成了国贼,这等事自己不会干。而且万一泄露出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
可正如自己往真定负责与辽国谈判事时,邓绾,邓润甫,吕嘉问等人在官家和王安石面前中伤自己一般。
他们怕的是自己立功回朝后,排挤王安石,罢去新法。如此他们就通通下岗失业了。
章越自也要防着章惇一手。章惇此人个性极强,二人明显难以相融。所以他要提黄履也有这个缘故在内。
杨氏的担心也是有道理,她是非常有见识的女子,对政治上不会误判。
不过章惇往荆南的任命是章越回京前,十几日才下达的,根本与他无关。但杨氏这话就有些防患于未然了。
听十七娘说杨氏近来身子比以往更差了,她可能是在考虑身后事了。
章越自己当初能与吴家成婚,姨母劝自己那一番话可谓功不可没,但她却从未对十七娘透露过半句。
月过树梢,红烛燃半。
十七娘静静地躺在自己怀中说着别来之事。
眼看着佳人在怀,章越听着听着已是悄然入睡。
……
次日章越精神抖擞地前往宫中。
在殿议中,官家提起了改年号之事,但此事遭到了王安石的反对。
言是离过年已没有多少日子了,如今改年号太过于仓促。
殿上蔡确表达了对更改年号的支持,但王安石仍旧表示了反对。官家,蔡确皆目视章越,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。
而党附王安石的元绛和邓绾也没有出声。
最后改年号之事作罢,但明显看出官家很是不高兴。
王安石与官家间的间隙日益增长。
政事堂里。
王安石,元绛,章越三人用饭,王珪都回本厅中歇息。
王安石吃了一半则停箸略有所思,看着厅前的梧桐树。
章越暗暗地察言观色。
一个人的精气神,是骗不了人的。为官成事,心力尤其重要。
心力强的官员,精气神都处于一个绝佳的状态。无论你对他用什么手段,对方都是斗不垮,整不倒,而他要办什么事,都会以一等排除万难,移山填海的气势达到目的。
官员在位一般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态。
马上就是‘熙宁’十年了,自熙宁二年王安石初次进京时相见,可以感觉他却是老了许多。
特别是第二次复相后,虽说对方依旧倔强如故,但就以往而言,在心力上可谓没有以往那么强了。
与王安石的凝重相比。
元绛吃得不多,堂吏盛饭给他时。元绛吩咐堂吏一减再减,然后方才提箸吃饭。
章越知道元绛吃饭食之必尽,从来不留一粒米。所以他让堂吏给他盛饭时必须一减再减。这不是人家入政事堂才如此,而是多年以来一直如此。
陈升之与元绛在相位时同时遇疾,陈升之对元绛说,你是个懂得节食惜福,虽有小病日后必然痊愈,我则不然。
王安石吃饭之时忽地笑了笑,似在自嘲一般。闻此笑声元绛,章越都不明其意,皆一起停箸。
王安石对二人反应犹然不觉,仿佛继续沉浸在自己世界里。
“丞相方才何故发笑?”元绛试探地问了一句。
“发笑?”王安石随即恍然道:“之前仆三经新义注春秋里‘八月剥枣’之句,仆注是剥其皮而进之,为养老故。”
“昨日仆遇一妇人对其夫君言,老伴儿,扑枣去。仆方恍然此剥非剥也,而是扑字之通假,此剥枣当为扑枣也。你说我是不是犯了望文生义之病?”
元绛,章越方才释然。
他们还以为王安石为官家要改元的事不高兴,原来是在那计较三经新义里的错误,以至于闷闷不乐。
元绛,章越见此都是笑了,各自摇头。
二人都觉得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