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推给大臣,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章越方才的话虽没有说透,但隐晦的意思已显然。
变法之事王安石为官家分担了许多,即便官家心底意见再大,但也要尊重王安石,如此以后宰相方敢竭尽全力给你办事啊。
这才是符合士大夫眼底的好皇帝。
官家闻言从善如流道:“卿的意思,朕知道了。”
章越闻言再度行礼道:“陛下圣明!”
孙洙看了章越一眼心道,章越啊,章越,官家这一次召你回京为参政,有将你取代王安石主政之意,但你在这时却又为王安石说好话。
他一时看不懂章越到底在想什么了。
换了他是章越,肯定是要对王安石落井下石了。
……
“圣人,官家在崇政殿中与章越足足谈了两个时辰。”
高滔滔闻言眉头紧锁。
而张茂则眉眼低垂地站在一旁。
高太后看了张茂则一眼,顷刻之间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张茂则的意见,让对方却点一点章越。
高滔滔则故意道:“看来章越的圣眷还在王安石之上。”
张茂则道:“据老臣所知,当初向官家推举王安石的人正是章越。”
高滔滔道:“嘉佑之政大哉美哉!可惜……被王安石这等人给搅坏。”
正在这时,一名内侍匆匆入内对高太后道:“官家与章越在殿中言语已探得了。”
章越此番入京面圣与天子谈话,是半公开的,除了修起居注的孙洙,左右内侍也是不避。
不过内侍站得远,君臣又是面对面谈话,不一定听得清,只有极亲近几人方才得闻。
事实上灭夏之事言语,二人说的声音低,修起居注的官员不敢记外,其余都没什么隐蔽。
但高滔滔能这么快得知,也因为她是太后的缘故。
听说官家要改元,高滔滔不置可否,但听得章越主动言长子已是定亲。
突然之间,高太后的脸色如雨过天晴一般,四周的内侍若觉得方才是阴云密布,仿佛是疾风骤雨将要到来一般,而此时此刻已是风平浪静。
气氛这一转,但高滔滔却没有半点表露,反而是对张茂则颇为好奇地问道:“这黄履是什么人?”
张茂则一一将黄履的履历说了。
高滔滔目光一亮道:“这黄履中了进士能舍弃官位不要,千里回乡为未过门的妻子守灵,真可谓至人矣。”
张茂则道:“此人知太常礼院时,内臣打过交道,确实是个视功名富贵如若浮云之人,但没料到此人重情义。”
高滔滔微微笑道:“我没有看错,这章越也是个重情义的人,自己身居高位,然而对故人都如此厚待。他可比王安石胜过太多,官家若让他取而代之就好了。”
高滔滔言语间颇是‘见微知着’。女人看人看事,与男人角度不同。
从政治的角度而言,女人的政治天赋都是自带的。看女频穿越文里,每个女主都是浑身上下一百八十个心眼那种,特别熟稔于宫斗。
对此张茂则大声地道:“圣人明鉴,老臣以为其实嘛王安石也是良臣,颟顸了些许,就是不近人情!”
高滔滔言道:“此话要紧,凡事之不近人情者,鲜不为大奸慝,当年苏洵在辨奸录所言。当时京中皆不知王安石之奸,独苏洵慧眼一眼看破。”
“天下的道理无不自人情而出,不近人情者如何为宰相?”
近于人情就是好宰相,这就是高滔滔朴素的政治观。
张茂则道:“启禀圣人,章相公也是支持新法的,只是稍有出入,他入朝为官怕是不会改弦更张的。”
高滔滔闻言道:“章度之,王安石这二人号称文臣之中最有见识的人,却不如我一个妇人家看得透。”
“变法!庆历时就变过。仁宗皇帝在位,范文正,韩琦,欧阳修,富弼,同心相辅,最后还不是轰轰烈烈,一败涂地。”
“这条路走不通的!不过章越是识大体的人,他为宰相定胜过王安石。”
张茂则闻言知道高滔滔的言外之意道:“圣人,老臣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高滔滔笑道:“那还不快去!”
张茂则离去后,数则流言从宫里传开。
……
王安石于中书省公房内批改公文而毕,看了一眼窗外,不知不觉间暮色已临。
王安石揉了揉眼睛,站起身负手看了一会宫中的灯火,然后对元随道:“回府!”
王安石走到都堂处,看见堂吏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,见了王安石立即匆忙地行礼。
王安石顺着这些人的目光望去,却见他们望着是灯火通明的崇政殿。
王安石没有多想,信步离去,一旁中书检正五房的吕嘉问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。
“丞相,章度之还在召对。”
“多久了。”
“怕是有两个时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