辽使不乐而去,这一日谈判两边依旧没有进展。
宋朝官员这边亦是烦闷,李评有些按捺不住地道:“如今辽主大军压境,官家心急如焚,而好容易辽使提出南北二帝之意,咱们便是不答允,也当顺着往下谈,如今一口回绝,辽使怕是怀疑我方谈判之诚意。”
章越看了李评没有直接回答,一旁的陈睦则道:“南北二帝,是断然不可答允。此乃契丹让我与西夏鹬蚌相争之计。”
“不仅如此,”一向沉默不语的蔡卞忽然言道,“华夏之正统在于中国,中国之正统在于我大宋,这是我们唯一可持的。可是辽国本是蛮夷,只是兵马强壮胜过我们,若并尊南北二帝,岂非将我正统分作辽国一些,然辽国又岂肯将兵马分给我们一点。”
“故而下官以为相公拒绝此议,实有先见之明!而下官此刻方才思得。”
蔡卞出言一出,众官员深觉得有理,同时也为章越当机立断拒绝辽使的决定感到庆幸。
陈睦喜道:“元度真是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”
韩缜则是饮了一口酒道:“我觉得此间还请章相公示下!”
章越道:“方才元度谈得很好,诸位,我们在此与契丹谈的所谓何事?”
“便是使契丹与宋两国不交兵。”李评言道。
章越道:“然也,那我们凭着一张嘴便真能让辽主打住侵宋的打算?”
“这……”
章越道:“夫用兵之法,全国为上,破国为下,是故百战百胜,非善之善,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善也。”
众人不知章越为何念起了孙子兵法。
章越道:“这句孙子兵法里的话,我们晓得,契丹自诩识礼仪大体,故肯定也晓得。”
“当初御前奏对,我曾同陛下言过,若辽主有大略,则道义无用,若辽主无大略,则道义有用。而近日这南北二帝之论一出,可知辽主并无大略!”
“对啊!”韩缜拍腿道。
谈判最要紧的是根据谈判判断对方的意图。
辽国的诉求到底是什么?
另一个时空历史上,宋与女真谈判,那个操作实在稀烂。宋一直想与女真人讲道理,可是女真却屡屡挑宋的毛病,最后演变为靖康之耻。
如果宋朝可以提早知道女真的意图,也不至于此。
而章越听得南北二帝的主张,便知辽主并无远谋大略!
这就是好比双方的底牌,章越已是先窥见你辽国的底牌了。
耶律颇的狡猾地再度停止了谈判,言要放松放松,让宋辽官员间来一场习射!
习射与游猎都是契丹人生来就会的本事。
习射与游猎般,既是一等娱乐方式,也是一等炫耀的谈判方式。
这与宋朝人什么谈判,都在宴会中吃酒如出一辙。
宋人拼的是酒量,请客吃饭吃的是人情世故,通过谁敬酒谁罚酒来决定谁高谁低。
契丹人也比酒量,但更比双方的勇气和智慧。
章越的策略就是既来之则安之,契丹人要怎么谈,我们就怎么谈。
契丹人的习惯就是将箭拿了一排插在地上,射中靶子,便饮酒一盏。
左右自有人击鼓。
耶律颇的今日使的是一张硬弓,章越自忖自己是拉不开的,这箭垛更是直接摆在了两百步开外。
耶律颇地射了五箭倒有两箭上了垛。
耶律颇地射完后颇为惋惜道:“老了,以往不是这般的。”
章越没有尝试欲望,便让唐九替自己上前射箭。
唐九喝了一盏酒,当即上前随手就是五箭,箭箭都在垛上。
耶律颇的喝了声彩亲自给唐九斟了碗酒。
耶律颇的早看见唐九一直跟在章越身边,如今见他身旁一个随从都如此不凡,更相信对方是大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。
耶律颇的也是契丹人中的卓识之士,他判断人有自己的办法,那些单纯的儒生或单纯的武将都不足惧,唯独文武双全的人才是最令人担心的。
一旁李评道:“北使真是箭术了得,不知昨日所言划界之事所言是否有效?”
耶律颇的笑了笑,宋人关心划界之事,但是他却偏偏不谈。
他也是精于谈判的高手而是质问起了:“如今大宋重修雄州关城所谓何意?”
韩缜闻言针锋相对地问道:“那么辽国砍伐沿边榆塞又是何意?”
耶律颇的傲慢地道:“我们为何砍伐榆塞?那你们缘何禁我北珠,以及对茶征税?”
章越道:“茶之物我们大宋也吃,去年我大宋茶利不过十分之一,如今加征不过一成。你看我们的茶比去年至少贵了三成,我怀疑这些茶是不是都流入到辽国去了,稍稍征税并无不妥。”
耶律颇的当然不知道蔡京在大名府通过交引所大肆收购茶引,将茶价炒高之事。
但耶律颇的也不是傻瓜,他感到宋人用了什么手段道:“我看出你们大宋并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