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道:“别人就罢了,我有蔡师兄一人相送足以。”
话音落下却见远处驰来一辆马车,蔡确笑着道:“我看未必,或许另有贵人呢?”
这时马车停下,但见二人匆忙下车朝亭子赶来。
章越看了来人是王安石六弟王安上,七弟王安礼。
“和甫!纯甫!”
“端明公。”
王安礼对章越行了一礼道:“知端明公出京,特意赶来,可惜钝马不堪驰骋。”
王安上道:“我四哥前日被押出京,不然该一起前来相送。他说他此番能苟全性命,全靠端明维持。”
章越道:“说这些做什么,坐吧!”
三人在亭间坐下。
章越知二人赶来必有话说。
王安礼道:“三哥在江宁知端明维护四哥,亦是感激不尽,若是端明公有暇不妨往江宁找我四哥叙话?”
去江宁找王安石,恐怕路程上来不及。
章越道:“怕是有些拖延。”
王安上道:“江宁至汴京水路不过二十二驿,十余日便可至。”
章越笑了笑。
王安礼急道:“前几日四哥与我说,这些日子,三哥知江宁对民生有所了解,与之前在庙堂之高时颇有不同,他言变法虽善,但亦确有其弊。端明公若去江宁找他谈一谈或许会有收获呢?”
章越摇了摇头,他知道二人是好意,但是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。
章越笑道:“多谢二位好意了。”
王安礼,王安上闻言有些失望。王安礼不死心地道:“我的好齐年,出镇在外虽是风光,但身在中枢方可一展抱负啊!”
章越仍没有答应。
之后章越回到马车踏上行程,车上十七娘问章越道:“最后相送的是何人啊?”
章越如实说了,十七娘闻言则道:“我看他们二人前来,倒不仅仅是相送而已。”
章越心道,你这话与蔡确实是说得一模一样。
章越道:“不过念我帮过王平甫罢了。”
十七娘道:“官人倒是广种恩德。”
章越笑道:“能帮则帮罢了,也没多想,我记得老泰山怎与我道,助人切莫有施恩望报之心,你十桩人情送出去,能有一二人记你的好,已是足矣。”
十七娘笑语道:“不错,所以官人种的不是恩情,而是仁德呀。有仁德的人,故贵人多助。”
……
江宁府中。
王安石手里正看着两封来信,一封是韩绛的,一封则是邓绾的。
韩绛的侄儿,上元县主簿韩宗厚在王安石任下为官,因大兴水利有功,被王安石举荐给朝廷。
韩绛得知此事后写信给王安石一是感谢,还有则是吐槽和诉苦。
韩绛在书信里给王安石写道,吕惠卿此人极其强势,入中书后五六次面折于他。如今冯京,章越都已先后去位,我亦继之被迫出外。
韩绛写到吕惠卿送冯京,章越二人出外后,又将三司清洗了一遍,如今大权在握要在朝堂上强势通过手实法,但此法韩绛绝不认同。
王安石对手实法也不认同,他写信规劝过吕惠卿。但吕惠卿似乎羽翼已丰,也不似以往那般恭谦客气,信中用词颇为托大,甚至隐隐透出对王安石身在江宁却遥控朝政的不满。
王安石不免有些困惑,自己这才走了半年,说话就不好使了。
另一封则是邓绾打吕惠卿小报告的信。
之前吕惠卿荐王安上为右赞善大夫,权发遣度支判官。
但邓绾却向天子弹劾章惇说,章惇与吕惠卿密谋此事,是为了下一步举荐吕升卿。
这事令邓绾与吕惠卿,章惇二人闹翻了。
邓绾知得罪二人后患无穷,立即给王安石写信,将吕惠卿欲置王安国于死地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对方,又说了章越是如何如何地保下王安国。
信中邓绾与王安石言,吕惠卿有逢蒙杀羿之心。
逢蒙是后羿的徒弟,跟从后羿学射术。在逢蒙把后羿的本事都学到了手了,觉得天下射术能胜过自己的唯有后羿一人,于是就把后羿杀了。
王安石读信至此自嘲地笑道:“逢蒙杀羿,羿也有过。”
王安石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,换了一般人看了这话肯定是很生气,但王安石则检讨起是不是自己哪里也有错呢?导致了吕惠卿有此举。
这几年身在江宁,王安石不断想起当年与韩琦冲突之事,那个性格无比倔强的自己,而此刻他也深深地体会到了韩琦为相的难处和不易。
故而此刻吕惠卿能体得的,他此刻也能体得。
但体得是体得,不代表就这么原谅了,就这么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