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越每月都给章直写信,于章实倒少了书信,只是通过章直向他书信问候。
对章直,章越期望甚大,也是唯一可以在熙河事上说心事的人。
对于这一次天子安插李浩至熙河路来,章越也是言及自己苦闷,同时表达了自己长期领兵在外,遭朝中猜忌后,欲功成身退,归隐田园之意。
章越信中谈及陶渊明所提及的桃花源,露出向往之意。
有时候官退之后,能够避世归隐到一处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携带家人闲居个三五年,躲开世事的喧嚣,将天下家国都抛之脑后,不必考虑王安石变法是否成功以及几十年后金兵是否入侵,那也是一等精神上的愉悦。
譬如当初的参政赵忭,被王安石气得下野后,隐居家乡将所居之处称为高斋,对于来拜访求认识的乡人,他写了一首诗是‘腰佩黄金已退藏,个中消息也寻常。时人要识高斋老,只是阿村赵四郎。’
连王安石也在拜参政之时,有‘霜筠雪竹钟山寺’之诗。
身处高位虽说荣华富贵,但压力则是非寻常可比,所以一面积极入世,一面却有避世之意,但凡夫俗子看来只会言之矫情。
章越知章直同修起居注,也是在书信中叮嘱,处世之道当以蠢为明,以柔为强,你性子鲁直,切不可因事不直,理不顺而进言。
章越又得知章直来信请教自己书法。章越便回信说,自己师从章友直,可惜对方数年前已是病逝了,如今自己取法多家。
当初杜陵曾言‘书贵硬瘦’,取以阳刚胜过阴柔之意,字如人也。
天下之事必由内心一股倔强不屈之气而成,然与人相处则是因愚柔而顺。
信写到这里,章越心想自己是在告戒章直,何尝不是告戒自己。
章直的信写完,则是给十七娘写信。
十七娘是每月书信一至两封,如今二人言及多是两个孩子的读书教育之事。
长子章亘聪颖过人,令章越十分欣慰,只是聪明的孩子常难听话。
因熙河的战功,章亘得了荫官的身份,日后就算不通过科举,也可直接出来做官,而且还是京官。
不过章越还是让十七娘对其督促,考上考不上都是次要的,最要紧的便是读书。
人的气质,关乎出身家庭,唯有读书可变化气质,古之相士常言读书可以改命,并非虚言。章越让十七娘督促长子次子读书先立坚卓治之志,之后再为之。
次子读书不如长子聪颖,但章越让十七娘催其读书不要责效,只要日进。
如章越很喜欢的作家所言,人一定会退步的,如果没有努力,那这个世界上能和你一起自然增长的应该只剩下各种痛苦。
没有一个远大目标的管理和递进,平日就容易被各种挫折痛苦所累。所以说吃不了读书的苦,就会吃生活的苦。
就是一个主动和被动的区别。
信写到最后,章越亦不由自己与自己道了一句,磨炼心志,百炼成钢。
读书是磨炼,身在官场何尝不也是一等磨炼。
写到这里,章越将笔一停,也是略有所悟。
每次章越在公事之余,亦书信给家人朋友,每日不停,再忙都要写两三行。
十七娘知章越之意,常将两个儿子功课寄至章越军中。
章越常半夜三更则于灯火下批改功课,这也是他一日之中最高兴的时刻了。
这也是天下父亲的望子成龙之意。
次日幕僚们得知李浩为熙河路钤辖后,都以为章越心情不好,但却见他神色如常。
蔡卞对此事知道一些详情,斟酌了一下对章越道:“近来京中听说生了不少闲言碎语,但以往听起来觉得不过是无稽之谈,二府并非心底没数的。”
章越听了点点头。
蔡卞这话的意思,不是王安石搞的。
蔡京道:“启禀大帅,我以为或许是朝廷在催促我们,但又不好言明。”
天下所有经略安抚使路,也只有章越这一路是官员自辟,几乎如节度使待遇。若是从权个半年还成,但如今一年过去了。
朝廷也不放心啊。
蔡卞道:“之前踏白城之功,擒木征,降鬼章之事,可见朝廷还是始终器重大帅的,这一点并没有变。”
蔡卞一说,众幕僚们也是纷纷点头。
章越道:“那元度有什么高见呢?”
蔡卞道:“其实朝廷的担心,也可省得。我熙河路在踏白城之战后寸功未立,现在只要再立功勋,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了。朝廷自然而然也会放心了。”
一旁苏辙道:“再立功勋?一是破敌,二是开疆,如今河湟,桃州,岷州的蕃部都十分恭顺,我们没有口实。”
邢恕笑着言